黄州府城的察院附近，这几日新开了一家三娘酒档，环境雅致，装修简约，一开业就受到各方食客的追捧，都想看看传说中的“酒档西施”到底有多漂亮。
当然了，三娘酒档的酒菜也是没得挑，除了一口上头的“火烧刀”，还有美味的“赛牛肉”和“十字坡包子”，老餮们吃过都说好，然后就能看到胡三娘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几张酒桌中间轮番敬酒。
应付完大厅的客人，胡三娘转到雅间，银铃般的笑声时断时续，出了这个门，进了那个门，然后去到第三个雅间。
进门后，先对锦衣卫小旗蔡世贵福了一福，再站到杨锐身侧，侍立禀报。
“吴通古的那桌客人确实有些古怪，看样子带着几分贼相，身上应该藏着兵刃，没怎么喝酒，说话也小心……”
吴通古是樊山王府的清客，以诗才闻名本省，如果他和江湖好汉有勾连，樊山王朱翊鉹就变得非常可疑。
“别惊着他们了，既然露了相，就跑不了他们。”
杨锐对胡三娘的眼光很信任，她说那桌客人带着几分贼相，基本上就是贼了，也就是所谓的绿林好汉或者江湖大盗。
“还是三娘厉害，我调来黄州府五年了，都没有注意这个吴通古。”蔡世贵出身锦衣卫军户，祖籍在安徽凤阳府，说话乡音很重，有点像后世的天津话。
“蔡旗爷谬赞了。”
胡三娘淡淡一笑，继续对杨锐道：“侯典簿和陈审案他们几个，就是正常的同僚宴饮，刚才我进去敬酒，几位官老爷都喝高了，还从隔壁妓馆叫了两个粉头，玩的挺高兴……”
“老侯他们从隔壁叫的粉头？哈哈，铁公鸡下蛋啊。”蔡世贵突然插话，问道：“他们喝的什么酒？叫的席面还是单点菜？”
“五两银子一桌的二等席面，‘火烧刀’和’透瓶香’喝了不少，还要了两坛绍兴花雕……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不妥，非常之不妥！老侯老陈他们一向穷酸，一碟茴香豆就敢开席的，顶破天再加一条咸鱼，今天突然转性子，莫不是得了意外之财……”
蔡世贵在黄州府城值守五年，对荆王府长史司的官吏非常熟悉，如数家珍的，对杨锐详细介绍。
侯典簿和陈审案，都是荆王府长史包齐桓的属官，典簿掌文书册录，审案掌宗室诉讼，都是长史司的实权人物，荆王府想要做点什么，肯定绕不开他们两个。
却捞不到多少油水。
大明把宗室当猪养，却已经养不起了，经常克扣猪饲料。
长史司的官吏相当于养猪的猪倌，最多偷吃两口猪饲料，还要面对猪的愤怒。
除了日常工作，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荆王府要钱，因为都有七品官身，地方官府对他们打不得骂不得，在衙门里软磨硬泡的赖几天，总能要到一些禄米钱物。
别的官吏搞团建，叫上一桌五两银子的席面很正常。
对长史司的这帮穷鬼官吏来说，却是大大的反常，反常到蔡世贵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眼睛都亮了。
锦衣卫在黄州府设一个小旗，就是为了监控官绅士大夫和地方宗室。
和官绅士大夫相比，长史司的这帮穷鬼官吏更好欺负，都没有过硬的靠山，否则，也不会发配到这个清水衙门。
如果能够查清背后的猫腻，报上去就是一份功劳。
“杨公子不愧是我们锦衣卫的姑爷，查案果然有一套！”
蔡世贵恭维两句，又向武昌府的方向抱拳道：“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王总旗暂时不便前来黄州府，我们小旗人手不足，不如就查长史司这条线，樊山王府吴通古那边，请姑爷费心了。”
锦衣卫查案也要量力而行，查一查长史司偷吃猪饲料的案子，正好在蔡世贵的能力范围之内。
搞好了可以甘蔗两头吃，既得功劳，又落好处。
吴通古那个案子就算了。
樊山王府通贼，一听就是大案子，而且很危险，蔡世贵完全没兴趣。
“好说，只要把长史司的案子砸实了，杨某还有重谢。”杨锐像詹进元一样，甩手砸给他两个二两重的小金饼。
是挺爽的，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操纵感。
难怪詹进元会养成这样的恶习。
“谢姑爷的赏！”
蔡世贵坦然收下两个小金饼，笑道：“姑爷尽管放心，我不会看走眼的，老侯老陈他们肯定有事！他们这几个货，平日里三天两头的去驿站打秋风，八品绿袍赶驴背筐，做菜贩赚些蝇头小利……”
大明无官不贪，除了风气使然，也是因为官员的俸禄太低，大致和后世的环卫工一个水平。
还不买养老保险。
有些清水衙门的老实人，确实不会贪，也不敢贪，年老辞官后，往往贫困交加，最后活生生的饿死。
所以为官一任，就必须捞钱一方，像长史司这样实在没有捞钱的路子，只好去朝廷设立的驿站薅羊毛。
侯典簿、陈审案和其他一些长史司属官，最喜欢去省城讨要荆王府禄米的差事，开一封堪合文书，盖上长史司的官印，驿站就得免费接待。
食宿交通费用全免。
还可以趁机贩运货物，驿站车船接送，负责搬运，关键还能逃税！
还有一些高端玩家利用驿站福利，到处公款旅游，比如后世里大名鼎鼎的徐霞客……
总而言之，大家都在薅羊毛。
但也不能搞得太过分，仍有一定的潜规则。
长史司如果偷吃太多的猪饲料，就属于破坏规则——把大明宗室当猪养是后世的说法，明朝没人敢玩这种谐音梗，对高阶宗室的体面还是很看重的。
如果长史司更进一步，真的参与谋夺“火烧刀”的生意，对蔡世贵来说就更理想了，功劳更大，办案的油水更足，还能落杨锐一个人情……
把蔡世贵打发走，杨锐简单用饭，正吃到一半，胡三娘敲了两下门，带着易五走了进来。
杨锐招呼他们一起坐下吃饭，易五接过饭碗，小声说道：“我们给朱慈煃的伴读太监安喜顺下了个套，就看他钻不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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