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守来黄州，是来拜会泰廷公（舒荣都）么？”
杨锐这才明白，李行志为什么巴巴的跑来黄州府。
上一任的湖广巡按舒荣都，也是一位铁杆东林党，和杨涟同为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在《东林点将录》中对应出林龙邹渊。
在水浒一百单八将里，地短星邹渊排在第九十位，比杨涟的大刀关胜差得太远，魏忠贤一开始发动“辽案”的时候，暂时顾不上对付他。
搞定杨涟和左光斗之后，一步步的就轮到舒荣都这种三流角色，随着风声越来越紧，舒荣都被迫辞官，相关手续还没有走完，但已经不在省城按台衙门坐衙，这几天正在黄州府。
虽然已经辞官，但他两次巡按湖广，在省内仍然有很大的话语权，李行志作为东林党成员，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想请这位三流大佬帮忙。
“泰廷公处境艰难，哪怕匆忙辞官，阉党也未必会放过他，他返乡之前，我当然要来送一程……”
李行志神情黯淡，对舒荣都心怀不满。
巡按和巡抚一样不算真正的地方官，编制上仍然属于京官，巡按虽然只有七品，却相当于钦差大臣，在省内地位超然，权力极大。
理论上，巡抚也要受他的监督，三司衙门和道府衙门都算他的下级。
再加上舒荣都资历老，声望高，如果帮李行志说句话，有很大的可能把他送进升迁三品参政的推荐名单。
三品参政如果不合适，四品的按察副使也可以接受。
虽然都是四品官，按察副使却会出任各个功能道的道员，比知府的权力高出一个档次，下一步的提拔更容易，也算升官。
或者当个转运盐使什么的，也是不错的肥缺，主政一方的知府大人，单管贩盐还能管不好吗？
可是，舒荣都对李行志很敷衍，分明不愿帮忙。
李行志在杨涟案里冲锋陷阵，把阉党得罪得死死的，自觉功劳卓着，在舒荣都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就存着怨气。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忍住，在杨锐面前藏着城府，没有吐槽舒荣都，言语中还挺尊重。
但是杨锐太能撩了，顺着话头点评几句，对舒荣都的评价相对中肯，又不是那么中肯，把李行志撩拨的就想反驳。
然后就像小学生上课尿裤子一样，只要开始了，就再也忍不住，一大串的牢骚喷涌而出。
杨锐出于礼貌，陪着他不疼不痒的说了舒荣都几句坏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人类的悲喜果然各不相同，在李行志看来，舒荣都帮他说句话就是举手之劳，反正他都辞官了，为什么不能发挥余热，帮东林党后辈一把。
但是根据后世的史料，舒荣都一个月后就会被逼自尽，喝下一杯毒酒，换全家和子侄后辈的平安。
眼看快死的人了，现在肯定压力很大，哪有心情管李行志的破事。
“奸佞当权，升迁未必是好事，李太守不妨安心再做一任知府，静观朝局变化。”
杨锐语气诚恳，其实暗藏试探。
“岁月蹉跎，青春不再，再做一任知府我都四十四岁了……”
官场上一步慢，步步慢，李行志这次如果不能升官，一辈子的天花板可能就是省级的三司副职。
“薛巡抚呢？李太守为什么不去找薛巡抚帮忙？”杨锐又问薛贞的态度，他如果愿意帮忙，远比舒荣都更管用。
“找过的，正亭公据说即将去职，已经不理杂务……”
官场上有什么重要的人事调整，往往很早就会传出风声，大家不知道薛贞会调去哪里，是升官还是丢官，但是都知道湖广巡抚快换人了。
薛正亭快走了，躺平了，李行志也是无可奈何。
“李太守和沁水孙中丞相识么？”杨锐突然问道。
“双尾蝎孙中丞？我当年新科及第，与他曾有一面之缘，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恐怕早就忘了我是谁……”
双尾蝎孙中丞，就是现任都察院右都副使的孙鼎相，在《东林点将录》里对应双尾蝎解宝，排名第三十五位的天哭星。
能够排进三十六位天罡星的东林党成员，都是大佬级的存在，官职和杨涟当年差不多，比李行志高得多。
“李太守如今名满天下，孙中丞怎么会忘了你。”
杨锐笑道：”我记得孙中丞的学生孟国峰，就在郧阳府做推官，李太守不妨请他引荐，找一篇得意的文章请孙中丞指点。”
杨涟被抄家的时候，李行志和锦衣卫正面硬刚，虽然把阉党得罪死了，却在士林中名声大噪。
对这种卖直求名的铜豌豆，权倾朝野的魏忠贤一时也没有好办法，除非一出手就把他弄死，其他的处罚都会让他的声望更高，简直求之不得。
所以，李行志现在谋求升个一官半职的，并不会受到阉党的阻挠。
听杨锐话里有话，李行志的眼珠转了转，问道：“听贤弟的意思，难道说……巡抚湖广将由孙中丞接任？”
“不可说，或许还有变化。”杨锐故弄玄虚，高深莫测的样子。
其实就是默认。
李行志的眼睛骤然睁大，神色变了几变，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湖广这种重要的大省，巡抚必须有一定的资历，一定的能力，阉党哪怕想用自己人，也要慎重选择，不是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能服众的。
由孙鼎相继任湖广巡抚，有利于地方稳定。
又能安抚因为杨涟案闹得沸沸扬扬的湖广士林。
更重要的是，还能把孙鼎相一脚踢出京城，腾出都察院右都副使这个更重要的位置……
所谓无风不起浪，杨涟以前就是都察院的左都副使，他的长子杨之易正在京城，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那就好办了。
李行志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孙鼎相如果继任湖广巡抚，现在赶紧烧冷灶，肯定事半功倍，升迁有望。
虽然孙鼎相是山西人，以前和李行志没有交集，但是天下士林是一家，拐弯抹角总能拉上关系——除了杨锐所说的郧阳府推官孟国峰，李行志又想到自己的座师徐光启，就和孙鼎相私交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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