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杨锐听完易五的禀报，哭笑不得。
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路数。
情报部门在杨锐的潜意识里有一道神秘的光环，应该像007和碟中谍一样拉风，可是牛奎和潘荣祖这帮歪瓜裂枣大都是混混出身，只会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是高利贷，就是仙人跳，把易五都带歪了。
但是，杨锐不得不承认，效果挺不错的。
如果换成杨锐自己上，未必有更好的办法，未必这么快能打开突破口。
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风的问题，可以慢慢修正，慢慢规范。
杨锐初步考虑，等这次任务结束了，给这帮歪瓜裂枣再加两门综合素质课，像周玉凤一样多读读历史书，天文地理也给整上，把牛奎和潘荣祖按扬州瘦马的标准培养……
这次来黄州府城，其实是一次战前侦察，综合各方面情报，还不到对荆王府下手的时候。
杨锐又对情报组做了一番布置，让他们尽可能的借助各方力量，尽可能的查清荆王府的情况，等到下手的时候，务求一击必中。
当天下午，杨锐来到察院附近的一家茶楼。
在黄州府府城中，知府衙门并不是最大的。
下江防兵备道衙门就和它平级，权力还更大。
都院和察院则是正经八百的上级部门。
所谓都院，就是湖广巡抚在黄州府的办公场所，巡抚巡抚，必须定期巡视全省各地，到了重要地方，还要停留几日处理各种公务，和知府挤在一个衙门太不方便，所以到了明朝后期，府城大都会修建都院。
所谓察院，则是巡按御史在黄州府的办公场所，也就是传统戏曲里的八府巡按，官职只有七品，权力却很大，一省巡抚也要让他三分。
当然了，巡抚和巡按在省城都有常驻衙门，分别称为“抚台”和“按台”，再加上学政的“学台”，就是所谓的三台衙门，把传统的三司衙门按在地上，摆出各种花样随便欺负。
随着巡抚和巡按的权力越来越大，管的事情越来越多，到地方州府的巡视就越来越少，都院和察院衙门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关着门，除了保安和保洁，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凑巧的是，现任湖广巡按舒荣都最近几天时间就在黄州府。
杨锐前两天登门求见，却被委婉拒绝，然后就听说，舒荣都已经上疏辞官……
杨锐进了茶楼，把其他护卫留在一楼，只带刀岩和伍春上到二楼，进入约定的包间，见到德安府知府李行志。
“晚辈杨锐，拜见李太守！”
杨锐单膝打弯，作势下拜——他虽然有七品官身，暂时却没公开，装模作样拉个下拜的架势，等李行志叫起，就准备站起来。
扑通一声，李行志先给杨锐跪下了。
“杨贤弟不可行此大礼，我视杨大洪为尊长，理应与贤弟平礼论交……”
他看杨锐要下拜，抢先一步下拜回礼，特别的实在。
杨锐被他整的没办法，只好屈膝跪实了，和他相互对拜，等再次站起来，就变成了一对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茂陵刘郎秋风客，愚兄此番托钵而来，多谢贤弟成全。”
两人分宾主落座，李行志命长随奉上茶点，紧接着又站起来，对杨锐深施一礼。
“江湖救急，理所应当。”
杨锐站起身，立受了他的礼。
“茂陵刘郎秋风客”，原本是唐朝诗人李贺的一句诗，感慨汉武帝刘彻一代雄主，去世后埋在茂陵，如秋风已逝。
本来很正经的一句诗，到了明朝变得很不正经。
因为其中有“秋风客”三个字，士林官场便以这句诗代指打秋风，手心朝上的向人要钱，凭空多了几分风雅，不再那么难堪。
李行志又自称“托钵而来”，就是像唐僧一样来化缘，说白了还是打秋风。
所以杨锐代表杨家，受了他的礼。
伍春上前两步，把一个酱紫色的木匣放在李行志面前。
杨锐微笑打开木匣，露出里面满满一匣子的银铤，毫光闪闪，皎如明月，把李行志的脸庞照得惨白如僵尸。
“纹银五百两，请李太守笑纳。”
杨锐略微有点心疼。
这里面有一百两银子是他出的，数额不小，短期内又见不到效益，但是官场规矩就是如此，这笔钱该花就要花。
幸好还有詹老夫人和杨清一起，赞助了四百两银子。
杨涟被抄家的时候，德安府知府李行志对杨家很是照顾，曾经发动募捐，想要凑够两万两“赃银”搭救杨涟，詹老夫人带着一大家子人睡城门洞的时候，吃用也靠李行志接济，最后又给了二十两银子做盘缠，送他们来武家穴市……
雪中送炭的恩情。
所以詹老夫人和杨清一起，给李行志凑了四百两银子，杨清又找到杨锐一通嚼缠，让他也出了一百两银子——李行志之所以找杨家打秋风，就是因为“火烧刀”的生意太惹眼，外人都以为杨家发了财，锐哥你必须帮着分担一些，不能全让我们扛……
大明官场从上到下，行贿索贿很多时候都是公开的，只要有“正当”理由，都可以公然的四处打秋风。
李行志熟练的收下五百两银子，对这个数目很满意，命长随把银匣收好，又取了一幅他亲手书写的墨宝作为回礼。
杨锐不懂书法，但是查过资料，知道李行志在崇祯年间最高做到河南的河道布政使，到时候，这份“领导书法”可能有点用，那一百两银子全当长线投资也不亏，很开心的收下了。
“李太守筹措银两，可是谋官么？”
杨锐这么问，并不犯忌讳，大明官场跑官要官都是公开的，朋友之间多聊聊，还能互相帮忙出主意。
“不错，今年是‘大计’之年，我的任期也快到了，多半是平调，但又不甘心……”
明朝后期，随着各种道台衙门越设越多，知府的升迁之路也越来越窄。
同样是四品的地方官，道员远比知府更容易得到提拔，甚至进入朝廷中枢，或者成为封疆大吏，比如着名的大汉奸洪承畴，就是从陕西督粮道的位子上，直接擢升延绥巡抚。
李行志在“大计”中评了个第二等，大致相当于优良中差的良。
升官有难度，但也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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