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是好剑。剑身雪亮如秋水,剑锋薄如蝉翼,在从大门透进来的天光中,泛着冷冽的青芒。剑刃紧贴着贾华的颈侧皮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以及皮肤被剑气激起的细小战栗。
持剑的人是陈到。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他原本站在门边,距离贾华冲进来的位置至少有三丈远。但就在贾华踏入正堂、刀斧手涌出的那一瞬间,他动了。
不是跑,不是跳。更像是一道影子,倏忽间从门边“滑”到了贾华身侧。脚步无声,衣袂不扬,只有剑出鞘时那一声极轻的龙吟。
等众人看清时,剑已在贾华颈间,陈到的手稳如磐石。
贾华不敢动。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柄剑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他的喉咙。他连吞咽口水都不敢,只能僵在那里,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而他身后那三百刀斧手,此刻全都愣住了。他们刚冲出来,气势汹汹,却见主将被人一招制住,顿时进退维谷。冲?主将命在旦夕。退?军令如山。
正堂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吴国太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乔国老手中茶盏微微颤抖时,盏盖与盏身碰撞的轻响。
所有人都看向孙权。
这位江东之主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煞白。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孙仲谋!”吴国太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真在此设伏?!你真要拿你妹妹的婚事做局,在此杀人?!”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孙权,指尖都在颤抖。
孙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能说什么?说“母亲息怒,这只是一个误会”?可三百刀斧手就在堂外,贾华脖子上还架着剑。说“这是周瑜之计,儿臣也是为江东大局”?可母亲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告诉他,此刻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两个长辈,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孙权。
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刀斧手们屏住呼吸,贾华汗如雨下,吕范脸色惨白,刘备依旧跪在地上,闭着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而赵云,一直站在刘备身后。
从贾华冲进来,到陈到制住贾华,到吴国太发怒,他始终没有动。白袍银甲,按剑而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但他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半鞘。
不是全出,也不是未出。剑身抽出了一尺左右,雪亮的剑刃在鞘口处露出一截寒光。他的右手按在剑柄上,拇指抵着剑镡,只要稍一用力,这柄名震天下的青釭剑就会化作银龙出鞘。
而他的目光,正落在孙权身上。
那不是杀气腾腾的目光,也不是轻蔑鄙夷的目光。那是一种平静的、专注的、如同猎人盯着猎物般的目光。他的视线从孙权的脸,移到孙权的咽喉,再移到孙权放在膝上的手——那只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
他在判断。判断孙权会不会恼羞成怒,会不会铤而走险,会不会不顾一切下令强攻。
如果会,那么他的剑就会在孙权下令之前出鞘。目标不是那些刀斧手,而是孙权本人。
孙权感觉到了这道目光。
他抬起头,迎上赵云的视线。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那不是看人的眼神,那是看一个……一个即将被刺穿的靶子的眼神。
冷汗,终于从孙权的鬓角滑落。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闷响。吕范跪下了。
这位江东大夫,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却强撑着抬起头,对着吴国太、对着乔国老、对着孙权,重重叩首:“国太息怒!乔公息怒!吴侯息怒!此事……此事全是下官之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下官……下官领会错了吴侯的意思!”吕范的声音在颤抖,但语速极快,显然是在急速思考说辞,“吴侯确实说过,刘备枭雄,不可不防,要在甘露寺加强护卫。但……但下官愚钝,误以为吴侯是要……是要趁机擒拿刘备。这才……这才私自调兵,命贾华在此设伏!”
他每说一句,就叩一个头:“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但此事确与吴侯无关!吴侯仁孝,岂会拿郡主婚事设局?岂会不顾国太安危?全是下官……下官自作主张!”
说罢,他猛地转向贾华,厉声喝道:“贾华!还不退下!谁让你带兵进来的?!”
贾华愣住了。他看看吕范,又看看孙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但吕范这一番话,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几乎窒息的孙权,终于喘过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者说,强行伪装出的平静。
“吕范!”孙权的声音冰冷,“你好大的胆子!”
这话看似斥责,实则定调。他承认了吕范的说辞,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这个“领会错意思”的臣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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