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晨起巡城时,一只灰鸽扑棱棱落在城楼箭垛上。亲兵解下鸽腿上的铜管,倒出一卷浸过蜡的薄绢。赵云展开细看,面色渐沉。
绢上只有寥寥数语:“松事泄,满门诛。任守雒城,璋备决裂。细作安。”
秋风卷过城头,带着江水的湿寒。赵云握绢的手微微用力,指节发白,他看不透这位与诸葛亮齐名、却风格迥异的军师。
“子龙,西川之事,需用非常手段。我已安排二十人随行,含十名细作,混入成都各府。”
赵云记得自己当时疑惑:“军师欲用间?”
“非止用间。”庞统咳嗽几声,眼中却闪着精光,“刘璋暗弱,其麾下忠奸参半。张松、法正等人心向主公,此乃天赐良机。然若仅凭劝说,刘璋必不肯轻易让出西川。”
“军师的意思是...”
“需一把火。”庞统伸手,在案上虚画,“一把让刘璋疑心、让忠臣寒心、让主公师出有名的火。”
他详细交代了细作的任务:不探军情,不刺机密,只做一件事——在适当时机,留下“证据”。
“张松府中那人,最是关键。”庞统最后说,“他不必盗取什么,只需在某日‘不慎’掉落一物。时机我会另行通知。”
赵云当时领命,却未完全明白其中深意。如今看着手中绢书,寒意从脊背升起。
原来庞统要的,不是张松投诚的诚意,而是他“叛变”的证据。要的不是二州和睦,而是开战的借口。
“将军?”亲兵见他神色有异,小心询问。
赵云将绢书就着烛火烧尽,灰烬飘出箭窗,散入秋风。“无事。今日巡城,加派一队人手。”
他转身下城,步伐比平日沉重许多。
同一时辰,千里之外的成都,刑场血迹未干。
张松被缚跪地时,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两个时辰前,他还是益州别驾,刘璋最倚重的谋臣之一。此刻,刽子手的鬼头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监斩官是他亲兄长张肃。这位一向谨小慎微的广汉太守,此刻面色铁青,手中捧着那封要了全家性命的信。
“二弟,你...你还有何话说?”张肃声音颤抖。
张松抬头,目光越过兄长,望向府邸方向。那里应该已经是一片哭喊——他的妻妾、子女、仆役,共计三十七口,天亮前就被拖出府门。最小的女儿才三岁,昨晚还缠着他要糖吃。
“那封信...”张松嘶声道,“我明明烧了。”
他说的是实话。七日前,他收到庞统密信,信中详述刘备取川后的安排,许他益州别驾之位,总管钱粮。他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无误后,亲手在烛火上烧成灰烬。这是他与庞统约定的规矩:密信不留片纸。
可今早,这封信的原本却出现在兄长手中——笔迹一模一样,内容分毫不差,同样加盖了庞统的私印。张肃说,是府中一个老仆在庭院扫地时捡到的,藏在石缝里。
“那老仆何在?”张松昨日还问。
“已畏罪自尽。”张肃当时答道。
现在张松明白了。什么老仆,什么捡到,都是局。从他第一次私下联络刘备开始,就已经是棋局上的棋子。只是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执棋的另有其人。
“兄长...”张松忽然笑了,笑得惨然,“你说,我若真通敌,会把这样的信随便丢弃吗?”
张肃别过脸:“证据确凿,主公震怒...为兄也保不住你。”
“保不住?”张松笑声渐厉,“你是根本不想保!你怕受牵连,怕丢了你那太守之位!所以急急告密,拿我全家的头颅去表忠心!”
“住口!”张肃怒喝,眼中却有泪光,“你勾结外人,图谋益州,本就该死!我只是...只是尽臣子本分!”
“本分?”张松不再看他,转而望向围观的百姓。那些曾经受他恩惠的商贾,那些他提拔的官吏,此刻都躲闪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时辰到——”监斩官拉长声音。
刀光落下。
血溅五步。
张肃手中的信纸飘落,恰好落在一滩血泊中,墨迹被染红,渐渐模糊。他踉跄后退,被亲兵扶住才没跌倒。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挑担的货郎压低斗笠,悄然退出人群。他担子里的蜀锦下,藏着一枚小小的铜印——那是庞统交给细作的信物。
货郎回到旅馆。
“张任已赴雒城。”掌柜低声道,“冷苞、邓贤为副。刘璋下令,封锁所有入川要道。”
“刘备那边?”
“已得消息,正朝雒城进发。”掌柜将文牒塞进货郎手中,“军师有令,你的任务已完成,即刻离川,回荆州复命。”
货郎——或者说,赵云派出的十名细作之一——点了点头,转身没入后巷。他要去换一副面孔,走另一条路出城。这条路上,他已经走过三次,每次身份不同,任务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手上沾的血,一次比一次多。
七日后,荆州江陵。
赵云站在军师府书房,向诸葛亮禀报西川传来的最新消息。庞统的密使今晨抵达,带来了详细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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