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崩断的刹那,赵云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锐光。
那绳索看似牢固,实则早被他用内劲震松了纤维——从他故意被俘那一刻起,就在等待这个时机。他抱过惊惶的阿斗,单手抄起地上长枪,如银龙出渊般冲破舱门,直上甲板。
江风凛冽,眼前景象让他心中一定。
前方江面,五艘艨艟战船呈雁阵排开,黑底“张”字将旗猎猎作响。居中船头,那铁塔般的身影不是张飞又是谁?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一袭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周善小儿!敢掳我侄儿,纳命来!”
张飞声如惊雷,震得江面泛起涟漪。话音未落,他已如大鹏展翅凌空跃起,三丈江面一跃而过,重重落在商船甲板上,船身都为之一沉。
“保护夫人!”周善脸色惨白,却仍强作镇定,“放箭!放箭!”
箭雨射向张飞。只见他狂笑一声,丈八蛇矛舞成一道黑旋风,箭矢纷纷坠地。不过三个呼吸,他已杀至周善面前。
“夫人救我!”周善终于慌了。
赵云却护着阿斗退至船舱旁,枪尖垂地——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若他不走水路?”赵云当时问。
诸葛亮微微一笑:“那他就不是周善了。此人谨慎,必选水路——顺流而下,一日可达江东地界。且他自恃有孙夫人在船上,以为我军不敢强攻。”羽扇轻点,“子龙届时只需顺势而为,佯装被制,待翼德赶到,便可一举破局。”
此刻,甲板上已见分晓。
周善持剑刺向张飞,剑法倒是精妙,却哪里是沙场猛将的对手?张飞侧身避开,蛇矛如毒龙出洞,直刺周善咽喉。千钧一发之际,矛尖却偏了三分,只挑飞了周善的发冠——这是诸葛亮再三叮嘱的:“周善可擒不可杀,留他性命,江东才有话可说。”
可张飞哪里忍得住?见周善还要顽抗,他怒喝一声:“贼子敢尔!”蛇矛刺向周善咽喉。
“三哥且慢!”赵云这才上前,“留他性命,还有用处。”
张飞瞪着环眼:“这厮掳我侄儿,死有余辜!”周善死了。
舱门这时开了。
孙尚香走了出来。她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如纸,颈间那道血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目。看到甲板上的景象——周善已死,张飞怒目,赵云护着阿斗,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张飞却不管这些,粗声道:“嫂嫂!大哥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出这等事来?要不是军师神机妙算,我侄儿今日就被掳去江东了!”
“三哥!”赵云喝止,转向孙尚香,“夫人,末将知您思乡心切。但携公子赴江东,确有不妥。如今周善已死,夫人若仍欲省亲,末将可派船护送,只是公子...”
“不必说了。”孙尚香闭目,两行清泪滑落,“我...我对不起皇叔,我跟你们回去。”
赵云沉默。张飞也愣住了。
江风渐大,吹散晨雾。这时,一直警戒的张飞忽然指着南岸:“子龙你看!”
众人望去,只见南岸高坡上,一队亲兵簇拥着一人。青衫纶巾,羽扇轻摇,不是诸葛亮是谁?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将江面情形尽收眼底。
诸葛亮见众人望来,微微颔首,羽扇轻挥三下——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事成,收兵。
赵云心中感叹。军师算无遗策,连观局的位置都选得如此精准。从那里到江边,快马不过一刻钟,却足以掌控全局而不涉险境。
孙尚香最后望了一眼江东方向,抱着阿斗默默走向船舱。走到舱门时,她忽然回头:“赵将军。”
“末将在。”
“替我...替我跟军师说声抱歉。”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也跟他说,我...我想明白了。”
赵云郑重抱拳:“夫人放心,末将一定带到。”
高坡上,诸葛亮的身影已经不见,只留一面“汉”字旗在晨风中飘扬。赵云知道,军师此刻应该已在回城的马车中。
船行江上,朝阳完全升起,将长江染成金红色。赵云独立船头,回想这几日的种种——孙夫人的动摇,周善的诡计,张飞的雷霆一击,诸葛亮的运筹帷幄。这一局,看似凶险,实则每一步都在军师算计之中。
只是...孙夫人那句“我想明白了”,究竟是真的醒悟,还是另一种心死?
赵云望向渐近的江陵城楼,那里旌旗招展,守军如常巡视。这座城池依然稳固,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他想起了主公临行前的嘱托:“子龙,荆州就托付给你和军师了。孙夫人她...终究是孙权之妹,有些事,你需把握分寸。”
当时赵云不解其意,如今终于明白。乱世之中,亲情、爱情、忠诚、背叛,这些原本纯粹的情感,都被时局染上了复杂的颜色。
船靠码头时,诸葛亮已在岸边等候。他仍是那副从容模样,仿佛刚才江上那场风波不过是棋盘上一次寻常的落子。
“军师。”赵云下船行礼,“幸不辱命。”
诸葛亮扶起他,目光却看向远去的孙夫人坐船:“子龙辛苦了。夫人她...可说了什么?”
“夫人说,她想明白了。”赵云顿了顿,“军师,接下来该如何?”
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让夫人静养些时日吧...”他望向城南方向,“待主公从西川回来,自有发落。”
“那江东那边...”
“我已修书一封,今日便送建业。”诸葛亮淡淡道,“只说江陵近日有曹军细作活动,为保夫人安全,暂不宜出行。孙权是聪明人,看到周善没回去,自会明白。”
赵云心中佩服。这封信看似解释,实则是警告——江东的动作,荆州一清二楚。
“走吧,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诸葛亮转身,“对了,翼德那边,让他水军保持戒备,但不必大张旗鼓。过犹不及。”
“诺。”
两人并肩入城。晨光中,江陵城的轮廓渐渐清晰,这座历经风雨的城池,又将迎来新的一天。
而在城东孙夫人府邸,孙尚香将熟睡的阿斗交给乳母,独自走进内室。她关上房门,从怀中取出那封已经被揉皱的信,就着烛火,一点点烧成灰烬。
火焰跳跃,映亮了她苍白的脸。信笺化为灰烬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也在她心中彻底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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