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府邸的门房急匆匆穿过回廊,在书房外低声禀报:“将军,彭漾先生来访。”
马超正在书房来回踱步,闻言一怔。彭漾?这个时间?
他略作思量:“请到前厅奉茶,我即刻就来。”
换了一身见客的常服,马超走向前厅时心中已转过数个念头。彭漾是西川名士,与法正齐名,都是在刘璋未降时便暗中投靠刘备的“功臣”。更重要的是,自己归降刘备,正是彭漾亲自来葭萌关游说的结果。此人如今在刘备麾下虽无显职,但作为最早的内应,地位特殊。
夜访,必有要事。
前厅里,彭漾正负手欣赏墙上挂的一幅西凉地形图。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三绺长髯,一身文士青衫,颇有几分名士风范。但马超敏锐地注意到,彭漾的眼圈发黑,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与...郁结。
“永年先生,”马超上前抱拳,“深夜来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彭漾转身还礼,笑容有些勉强:“孟起将军客气了。是漾冒昧了,只是心中有些...不吐不快之事,想来与将军一叙。”
这话说得直白,反让马超心中警惕更深。他与彭漾虽有旧,但交情并不深厚。彭漾深夜来访,开口就是“不吐不快”,显然不是寻常叙旧。
“先生请坐。”马超吩咐下人,“备酒菜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彭漾始终有些心不在焉,酒喝得急,话却说得少。马超也不催促,只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饮。
终于,彭漾放下酒樽,长长叹了口气。
“孟起将军,”他抬眼看向马超,“你觉得,刘皇叔待你如何?”
马超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主公待超甚厚。平西将军之位,金帛之赏,远超超之功劳。”
“是吗?”彭漾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几分讥诮,“那将军觉得,主公待我彭漾如何?”
来了。马超知道正题要开始了。他斟酌词句:“先生乃主公入川首功之臣,想必...”
“想必什么?”彭漾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想必重用?想必厚赏?孟起将军,你看我如今,有什么?”
他站起身,在厅中踱步,青衫的下摆随着动作翻飞:“法正封了蜀郡太守,掌成都治安;孟达领了宜都太守,掌一方兵权。我呢?一个‘从事中郎’的虚衔,赏金五十斤,银百斤,良田五百亩——比那些开城投降的西川旧臣还不如!”
马超默然。他记得昨日的封赏名单,彭漾的赏赐确实不算丰厚,甚至不如严颜、黄权等人。但这其中...
“先生或有误会,”马超缓缓道,“主公或许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彭漾冷笑,“什么安排?等天下太平了,给我个闲散文职养老?”
“还有将军你,”彭漾盯着马超,“若不是我亲赴葭萌关,陈说利害,你会降吗?若你不降,刘备能在葭萌关下与孟起两万铁骑对峙多久?这些功劳,值多少?”
马超的手在案下握紧了。彭漾这是在表功,更是在...挟恩。
“先生之功,超铭记于心。”他沉声道,“但主公或有全盘考量...”
“全盘考量?”彭漾忽然大笑,笑声里满是悲凉,“考量什么?考量我彭漾是益州本土士族,不能重用?考量我背主投诚,不可信任?还是考量...我彭漾知道得太多?”
最后这句话,让马超脊背发凉。
厅中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彭漾的脸忽明忽暗。
良久,彭漾重新坐下,为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再开口时,声音已平静许多,但那平静下是更深的寒意:“孟起将军,你我是同路人。都是降将,都需在新主面前证明自己。但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证明就能改变的。”
“先生何意?”
“你可知道,昨夜宴会上,刘备为何那般抬举法正、孟达,却冷落我?”彭漾自问自答,“因为法正孤傲,在益州士族中无人缘;孟达是东州人,在益州无根基。他们除了依附刘备,别无选择。而我...”
他顿了顿:“我彭家在益州经营三代,门生故吏遍及郡县。我若得势,便是益州本土势力的代表。刘备,不敢用我。”
这话说得太透,透得马超都不敢接。
彭漾又饮一杯,继续道:“还有将军你。你以为刘备真信任你?封你平西将军,位在张飞之上,不过是做给西凉诸部看,做给天下人看——看,我刘备连马超都能容。但实际上呢?你的部曲被分散安置,你的行动有人暗中监视,就连今日我来访,恐怕明日就会有人报上去。”
马超心中一紧。彭漾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只是不愿深想罢了。
“那先生今日来...”马超终于问出核心问题,“是想让超做什么?”
彭漾看着马超,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将军误会了。漾今日来,不是要将军做什么,只是...只是想找个能说话的人。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再不说,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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