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东岸，距离曹军大营北三里处，一座不起眼的土山隐没在夜色中。山不高，不过三十余丈，但位置极佳——正处在曹军大营与北边粮道的夹角处，既能俯瞰整个曹营，又能监视北来援军。
此刻，土山背阴面的密林里，五百汉军如石雕般静伏。没有火光，没有声响，连战马都被套上了嚼子，裹住了蹄子。所有人穿着深色衣甲，脸上涂着泥灰，与夜色融为一体。
赵云和王平并肩趴在山脊的一块巨石后，透过稀疏的林木，能清楚看见三里外曹营的灯火。那是一片灯的海洋——数以万计的营火、灯笼、火把，将夜空映得发红。更远处，是曹军连绵的营帐，如一座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
“将军，”王平压低声音，他是益州本地人，熟悉这一带地形，“曹操将大营扎在这里，是看中了背靠五界山、前临汉水的地利。但他没想到，咱们脚下这座土山，才是真正的眼睛。”
赵云点头，目光在曹营中移动。他在找规律——换防的规律，巡逻的规律，熄灯的规律。
乱世从军十几年，他学会了一件事：再严密的军营，也有它的节奏。找到了节奏，就找到了破绽。
“王将军，”赵云轻声问，“曹营每日几时熄灯？”
“据这几日观察，亥时三刻统一熄灯。但将官帐中会有值夜灯火，巡逻队每半个时辰一换。”
“好。”赵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我们就从亥时三刻开始。”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沙漏——这是诸葛亮临行前给的，精致小巧，刚好漏完是一刻钟。
时间一点点流逝。
亥时到了。曹营中的喧嚣渐息，将士们结束了一天的疲惫，陆续回帐。巡逻队的火把在营区间移动，像黑夜中游走的萤火。
亥时三刻。
几乎在同时，曹营中数千盏灯火齐齐熄灭。那一瞬间，天地仿佛被抽走了光，只剩下巡逻队的火把，和远处汉水对岸汉军营寨的零星灯火。
黑暗降临。
赵云翻转沙漏。
细沙从一端流向另一端，无声无息。山林中，五百双眼睛盯着那座陷入沉睡的军营，五百颗心在黑暗中跳动。
一刻钟，很短。但在战争中，一刻钟足够一支骑兵冲锋五里，足够一支伏兵完成合围，也足够...让刚刚入睡的人，陷入最深的梦境。
沙漏最后一粒沙落下。
赵云举起右手，然后，重重挥下。
“咚——”
不是一声，是五百面战鼓同时擂响！
那些鼓就藏在土山各个隐蔽处，鼓手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一声令下，五百双手同时擂动，五百面鼓同时炸响！
那声音如惊雷滚地，如巨兽咆哮，瞬间撕碎了夜的宁静。不是从远处传来，就是从曹营北面三里处，从那座他们从未在意的土山上传来！
曹营瞬间炸了锅。
“敌袭！敌袭！”
“北面！北面有伏兵！”
“备战！快备战！”
灯火重新点亮，不是一盏一盏，是成千上万盏同时燃起！将领们的呼喝声，士卒们的奔跑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整个曹营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乱成一团。
土山上，赵云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停。”
右手再挥，鼓声戛然而止。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前一瞬还是雷霆万钧，后一瞬便万籁俱寂。只剩下曹营中还在持续的混乱，和汉水滔滔的奔流声。
“将军，”王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们上当了！”
“这才第一天。”赵云收起沙漏，“传令，全体休息。一个时辰后，继续。明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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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
曹营中军帐，灯火通明了一夜。
曹操坐在主位上，眼中布满血丝。他面前跪着十几员将领，个个垂头丧气。
“查清楚了吗？”声音嘶哑，透着压抑的怒火。
张合硬着头皮回答：“丞相，末将已派三批斥候探查土山。第一次汇报，山上确有伏兵迹象，但人数不详；第二次回报，伏兵已退，只留空营；第三次...”
“第三次怎样？”
“第三次的斥候...没有回来。”
帐中一片死寂。
没有回来，意味着什么？要么被俘，要么被杀。无论哪种，都说明土山山不简单。
“所以，”曹操缓缓道，“昨夜那通鼓，是赵云在试探？”
“恐怕...不止是试探。”程昱沉吟道，“若只是试探，没必要擂鼓。擂鼓的目的，是要让我们知道他在那里，要让我们...睡不好觉。”
“疲兵之计。”曹操冷笑，“雕虫小技。传令，今夜增派三倍巡逻，土山方向加设暗哨。赵云若敢再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然而这一夜，土山静悄悄的。
亥时三刻，曹营熄灯。巡逻队增加了，暗哨布下了，弓弩手就位了...所有人都盯着北面那座土山，等着鼓声再起。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土山那边，只有风声，只有虫鸣。
“难道...不来了？”值夜的徐晃喃喃自语。
他不敢松懈，命令士卒继续戒备。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一个时辰已是极限。到了后半夜，不少士卒开始打瞌睡，巡逻队的脚步也变得拖沓。
而就在天色将亮未亮，人最困乏的寅时——
“咚！”
鼓声又起！而且这一次，不是一通，是整整三通！中间还夹杂着号角声，喊杀声，甚至...有马蹄声！
“敌袭！真的敌袭了！”
曹营再次炸锅。可等他们列队完毕，准备迎战时，鼓声又停了。土山方向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徐晃率三千骑兵冲到土山下时，天已微亮。山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几处踩平的草地，还有...几百个插在地上的草人，草人身上绑着战鼓。
“又被耍了！”徐晃气得一刀劈碎一个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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