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七岁生辰那天，苏言给他的礼物是一摞线装书。封面上用簪花小楷写着《算学启蒙》《天地图谱》《历代农桑考》，都是她照着现代课本的框架，结合当朝实情一点点编的。
“姐姐，这些字我大多认识，可里面的画好奇怪。”景琰指着《几何》册子里的三角形图说，“这个三个角的东西，比先生教的‘勾股弦’好懂多了！”
苏言正给他削着竹制的量角器，闻言笑道：“用它量土地、造水车，比估摸着来准十倍。”
这话恰好被进来送书稿的徐先生听见。他拿起那本《算学启蒙》，指尖抚过“加减乘除”的新式符号和“鸡兔同笼”的图解，原本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来：“这……这是把算理拆成了家常话！寻常孩童也能看懂！”
等他翻到《地理》册里标注着山脉河流、气候物产的手绘地图，更是老泪纵横：“老夫研究舆图三十年，竟不如姑娘一页图解说得透彻！”
徐先生连夜将这些书稿复刻，快马送进皇宫。三日后，皇帝派来的内侍几乎是捧着圣旨冲进农庄的：“陛下有令，即刻调三十名禁军驻守农庄，任何人不得擅闯！另，命工部赶制雕版，将公主编撰的教材印刷百套，分发给皇子与勋贵子弟！”
随圣旨来的，还有四位伴读。都是世家子弟里挑出的聪慧少年，为首的是镇国公家的小儿子，见了苏言便跪地行礼：“属下等奉陛下命，随九殿下研学。”
景琰如今已没了初见时的怯懦，拍着胸脯对伴读们说：“跟着我姐姐学，保你们半年就能算出十亩地的收成！”
农庄一下子热闹起来。白日里，田埂上是苏言教景琰和伴读们丈量土地的身影，她用竹片演示“相似三角形”如何测算河宽，让少年们惊得直呼“神技”；书房里，徐先生照着《历史通要》的编年体，给孩子们讲朝代更迭的因果，不再是枯燥的年号，而是连着赋税、农产一同剖析。
到了傍晚，苏言会搬出黑板——那是她让木匠做的黑漆木板，用白垩笔写下“民为水，君为舟”，让景琰和伴读们各抒己见。有伴读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景琰却皱着眉反驳：“姐姐说过，田里的水要是枯了，船也动不了。百姓过得不好，君位怎么稳？”
这话传到皇帝耳中时，他正翻着徐先生抄送的《民生策》，那是苏言结合农桑经验写的小册子，里面讲“减税需先增产”“水利比长城重要”。皇帝笑着对近侍说：“朕的九儿，总算长出骨头了。”
而东宫的太子，看着内侍呈上的《算学启蒙》，只觉得是奇技淫巧，随手丢在一旁。直到听说三皇子借着“请教算术”的由头，往农庄跑了三趟，才猛地将茶杯扫到地上：“一群废物！连几本破书都比不过！”
苏言对这些暗流早有察觉。她教景琰射箭时，特意叮嘱：“箭要准，更要知道该射向哪里。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守住本心最重要。”
景琰拉满弓弦，箭矢稳稳落在靶心，回头冲她笑：“就像姐姐种麦子，只留最饱满的种子，杂草要早早拔掉。”
苏言望着夕阳下少年挺拔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些她从现代带来的知识，或许不只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当这些少年将来走向朝堂，带着丈量土地的精准、看待民生的通透，或许真能让这片土地少些纷争，多些安宁。
只是深夜整理书稿时，她总会摸出那卷明黄旨意。纸页已有些泛黄，却依旧沉甸甸的。她知道，只要这卷旨意还在，只要景琰的锋芒渐露，农庄的风雨就不会停。
但窗外传来景琰和伴读们比试算术的笑声，混杂着菜畦里青蛙的鸣叫，又让她觉得安心。她拿起笔，在新的书稿上写下“格物致知”四个字，笔尖落下的力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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