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讲章刚念到“君为纲,臣为目”,就听见底下传来细碎的嘀咕声。
苏言正用毛笔头戳着砚台里的墨锭,嘴里碎碎念:“纲要是天天绷着,迟早得断。您看那屋檐下的蛛网,蛛丝再韧,也架不住天天来只苍蝇嗡嗡转……”
太傅扶着胡须的手一顿,清了清嗓子:“公主有何高见?”
苏言猛地回神,见满室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不仅有太傅,还有陪读的几位少年,连窗外练完剑、抱着剑旁听的赵都尉都侧着耳朵。她干咳一声,索性放下笔:“太傅,臣女是觉得,这帝王术要是只教‘怎么管’,不教‘怎么放’,怕是要累垮人的。”
她指着案上摊开的《资治通鉴》,指尖点在“隋文帝勤政而亡”的注解上:“您看这位陛下,五更起批改奏折,三更才歇,连官员任免都要亲自过目。结果呢?底下人养得越来越懒,他一闭眼,朝堂就乱了套。”
景琰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就像姐姐说的,菜地里的草要是都等咱们亲手拔,那得雇多少人?不如教大家分好地块,自己的地自己管,咱们只看收成。”
太傅被这比喻堵得一噎,却也来了兴致:“那依公主之见,当如何?”
“把活儿分给该干的人呗。”苏言拿起景琰的算术册,翻到“分田计亩”的例题,“就像算收成,每家农户种多少地、交多少粮,定个章程写清楚。官员也一样,管水利的就盯着河坝,管农桑的就盯着粮种,干得好有奖,干砸了受罚。皇帝只需要看着章程合不合理,赏罚公不公,哪用得着事事亲力亲为?”
她越说越顺,顺手拿起竹制的量尺比划:“就像这尺子,定好了长短,谁都能用。总不能陛下自己拿着尺子,挨家挨户去量地吧?底下人拿了俸禄不干事,要么是尺子不准,要么是没好好看尺子——那留着他们当摆设吗?”
这番话听得几位伴读眼睛发亮,连赵都尉都忍不住插了句:“公主说得是!末将在军中,将军只看谁能打赢仗,从不管谁吃饭快。”
太傅怔立半晌,忽然抚掌大笑:“奇论!却也奇得有理!”他转身看向屏风后,“陛下,您都听见了?”
苏言吓了一跳,就见屏风后转出皇帝的身影,脸上竟带着笑意:“朕倒是想听听,你这‘分活儿’的章程,具体怎么写。”
苏言这才知道皇帝一直躲在后面听着,脸颊微红,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至少得让管钱的、管事的、管规矩的分开。就像农庄里,徐先生管账本,赵都尉管护卫,我管农桑,谁也不掺和谁的事,出了错一眼就能瞧见。”
皇帝走到案前,拿起她方才乱涂的“官员职责表”,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户部管钱不许碰兵符”“兵部练兵不许插手科举”,末尾还画了个打叉的小人,标注“谁越界打谁板子”。
“你啊。”皇帝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里却满是纵容,“比朕当年想的透彻。这帝王术,你不学也通了。”
等皇帝带着太傅离开,景琰凑过来,小声问:“姐姐,你刚才说的,是不是就像咱们分菜畦?各管一块,才能长得好?”
苏言揉了揉他的头发,望着窗外正在翻地的农夫:“是啊。治国和种菜一个理,土得松,水得匀,该施肥时别偷懒,该除虫时别手软。至于当那个浇水施肥的人……”
她想起自己刚说的“起得比鸡早”,忍不住撇撇嘴:“反正我可不当。”
景琰却握紧了手里的剑,认真道:“姐姐不想当,将来我来。我学了算术,能算清谁该干什么;学了武艺,能打跑那些偷懒的;学了医理,能看出谁在撒谎……”
苏言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没了玩笑的心思。四年时光,那个怯生生的小豆丁,已经悄悄长了筋骨,有了自己的主张。
她低头继续整理讲章,声音轻了些:“那你可得记着,当那个浇水的人,不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你的,是为了让地里的庄稼,都能好好长。”
景琰重重点头,转身拿起那本“官员职责表”,用朱笔在末尾添了一行字:“让庄稼好好长。”
夕阳透过窗棂,把两个身影拉得很长。苏言知道,这番话或许会传到东宫,传到贤妃宫,引来更多算计。但看着景琰认真誊抄章程的模样,她忽然觉得,那些风雨再来时,她或许不再是独自扛着了。
至少,身边有个愿意学着“让庄稼好好长”的少年,正慢慢长成能遮风挡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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