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陈茂山的耳膜,注入麻痹神经的毒液。
他捏着那部破手机,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
李半城的声音,没有威胁,没有催促,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这比赵德柱的咆哮更让人胆寒。“务必赏光”、“当面请教”,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块,冷静地宣告着审判日的到来。
逃?念头刚起,就被现实掐灭。
赵德柱的血迹未干,李半城的网已然张开。
更何况,那本邪门的书和“驴仙”的谜团,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死死拴着他的脚踝,把他往深渊里拖。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本《麻衣神相》,封面上的字迹在昏暗中仿佛在蠕动。
这到底是救命稻草,还是阎王爷的请柬?
那一夜,陈茂山在旅馆硌人的板床上煎烙饼。
窗外的车流、隔壁的鼾声,都成了催命符。
他一会儿疯狂翻阅那本天书,指望临阵磨枪;一会儿对着那张晕开的便签发呆,试图用眼神逼问出“驴仙”的秘密。
“祖上……茅山弃徒……窥破……”
窥破了什么?反噬又是什么?李半城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问题像雪球,越滚越大,要把他压垮。
天蒙蒙亮时,他才迷糊过去,却梦见自己穿着卖豆腐的脏衣服,站在黄金打造的宫殿里,周围是光鲜亮丽的幽灵,对他指指点点。
李半城高坐主位,面无表情。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一脚踏空,坠入熟悉的、恶臭的黑暗……
“咚咚咚!”
敲门声像丧钟,把他惊醒。
天已大亮。
“陈先生,时间到了。”
保镖阿强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陈茂山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连滚带爬地起身。
用冷水泼脸,镜子里的人依旧脸色惨白,眼袋浮肿,像个惊弓之鸟。
他藏好书和便签,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拉开了房门。
阿强像一尊门神,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侧身示意:“车在楼下。”
李半城的宅邸在城西半山,车子越往上爬,空气越清新,陈茂山的心却越沉。
黑漆铁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条能并排跑马的林荫道,尽头是一栋依山而建的庞然大物,现代风格里透着老钱的味道。
草坪绿得像假的一样,园丁像机器人一样精准修剪。
陈茂山脚踩在软得陷脚的草坪上,觉得自己像颗掉进天鹅绒盒子里的老鼠屎。
阿强引他进入大厅,挑高极高,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价格恐怕能买他命的水晶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闻着就很贵的香味。
李半城就站在大厅中央,一身亚麻家居服,手里盘着紫檀念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陈先生,欢迎。”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陈茂山,在那件饱经风霜的破棉袄上停留半秒,波澜不惊。
“李……李先生。”
陈茂山喉咙发紧,想弯腰又觉得像鞠躬,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不必客气。”
李半城手一引,“羽霏稍后便来,我们先喝茶。”
偏厅更显雅致,落地窗外山景如画。
红木茶几旁,一位穿着旗袍、气质婉约的中年女人正在泡茶,应是李夫人。
她抬眼看了下陈茂山,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陈茂山半个屁股沾在软得能吞人的沙发边缘,面前放着一盏小巧剔透、茶香四溢的茶杯。
他手抖得厉害,生怕一使劲把这玩意儿捏碎了。
李半城仿佛没看见他的窘态,抿了口茶,随意问:“陈先生昨晚休息得可好?”
“还……还行。”陈茂山头皮发麻。
“听说,”李半城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淡,“赵队长昨天傍晚,出了点小意外?”
来了!陈茂山心猛地一抽,差点碰翻茶杯。“是……是撞车了,额头破了。”
“哦?”李半城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陈先生前日似乎就有预见?真是未卜先知。”
陈茂山后背瞬间湿透。
他张了张嘴,想说是蒙的,可看着李半城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话卡在喉咙里。
他低下头,含糊道:“运气……凑巧罢了,相术皮毛,当不得真。”
李半城不置可否,转而聊起茶道山水,气氛看似轻松。
陈茂山却如坐针毡,每一秒都是煎熬。
午餐时,长长的餐桌,锃亮的餐具,精致的菜肴,陈茂山像个刚学会用工具的原始人,一顿饭吃得汗流浃背,食不知味。
饭后,闲杂人等退下。
偏厅里只剩下李家三口和陈茂山。
空气瞬间凝固。
李半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陈茂山:
“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你批算小女的‘驴劫’,预言赵德柱的‘血光’,接连应验,恐怕不是‘巧合’二字能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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