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里的日子,靠着灰毛的“接济”,像钝刀子割肉,慢,但好歹能喘气。
崔大牛的烧退了,伤口也结了层黑褐色的硬痂,一碰还是钻心地疼,但至少不再流脓。
左脚踝依旧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青紫里透着不祥的暗红,走路只能靠右腿拖着,蹭着洞壁挪。
他算着日子。
从李家井边爬出来那天算起,第三天了。
日头已经偏西,再过几个时辰,就是第四天。
那女鬼说的“三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给他三天逃命的时间?还是……三天之后,债主上门?
洞里光线渐暗,只有洞口藤蔓缝隙漏进来几缕残阳,把洞内切割成模糊的亮块和浓稠的暗影。
灰毛不知又跑出去找什么了,洞内只剩下崔大牛粗重的呼吸和山风穿过石缝的呜咽。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怀里抱着那本《张天师算命驱邪术图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皮上那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字。
另一只手,攥着那把冰凉的桃木梳子。
梳子的木质纹理,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细微的黑气在流动。
他又摸了摸贴身藏着的两包头发……玄虚子的枯发,和那团“加工”过的胎发,隔着布都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令人不安的麻痒感。
这些都是他的“家当”,也是他的“债”。
他翻开册子,目光再次落到关于“桃木”、“镇物”、“引魂”的段落上,连蒙带猜,配合着之前那两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一些模糊的、不成体系的念头,像水底的淤泥,慢慢翻涌上来。
桃木克阴,但执念附之,反成凭引……那女鬼把梳子给他,真的是好心?还是……把他当成了新的“引子”?或者,这梳子本身,就是一个“锁”,锁住了什么,而拿着梳子的人,就成了钥匙,或者……靶子?
“债”……玄虚子那老鬼,怨气冲天,是债。
那淹死的孩子,胎发被他用来搞邪门玩意,也是债。
这山里的东西,好像都讲究个“因果”,或者说,“交换”。
他胡乱用了那些头发、符纸,似乎冥冥中就和这些“债主”扯上了关系,它们能“闻到”他,就像灰毛能闻到他怀里这些东西的特别气味一样。
离开这里?就凭他这瘸了两条腿的样子,能走多远?怕是没走出这片山坳,就成了野兽的点心。
留下来……“还债”?拿什么还?命吗?还是……继续用这些邪门的“法子”,去“交换”,去“周旋”?
崔大牛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一点点变得幽深,混合着恐惧、茫然,和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生出的、孤注一掷的狠劲。他好像……没得选。
他拿起桃木梳子,凑到眼前。
梳齿光滑,尾端的云纹在指尖下凸起。
他想起那女鬼雾气轮廓最后那句“留下来……还债”,还有那张隐约面孔上,扭曲恶意的笑容。
不对。
那女鬼给他的“建议”,本身可能就是陷阱。
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恐怕都没好果子吃。
真正的生路,也许在他自己手里,在这本看不懂的册子,和这些要命的“家当”里。
他需要……主动一点。
被动挨打,只有死。
一个念头,带着冰冷的决绝,清晰起来。
他不能等“它们”找上门。
他得先弄明白,自己到底“欠”了什么,这“债”怎么个还法,或者……怎么才能让“债主”们,互相“谈谈”。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包着玄虚子枯发的小布包,打开。
几根枯黄脆弱的头发,静静躺在布上,带着一股陈年的、混合了灰尘、香火和……某种极淡的、属于阴湿茅坑的顽固气息。
然后,他又拿出那个红布包,打开黄裱纸,露出里面那团暗红褐色、散发着怪味的“加工”胎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把桃木梳子上。
这三样东西,都和“水”有关,都带着强烈的“执念”或“怨气”。
玄虚子淹死在茅坑,胎发的主人是淹死的孩子,梳子的女鬼也是溺亡。
水……阴气汇聚,亡魂徘徊。
册子上好像有一幅图,画着一个人,站在水边,手里拿着几样东西,面前的水面倒映出不同的影子……那是什么意思?映照?连通?还是……召唤?
崔大牛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冒出冷汗。
这个想法太疯狂,也太危险。
但比起坐以待毙……
他看看洞外,天色已经暗蓝,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正在褪去。
夜晚,是它们活动的时候。
他咬了咬牙,拖着伤腿,挪到洞口。
灰毛不知何时回来了,蹲在一块石头上,正抱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半青不红的野柿子啃,见他出来,警惕地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
崔大牛没管灰毛。
他选了一块相对平整、靠近洞口的石头,将三样东西……玄虚子的枯发、“加工”胎发、桃木梳子,一字排开,放在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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