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博物馆恢弘的穹顶之下,时间仿佛被抽离。巨大的空间里,光线被精心设计,或聚拢成束,照亮展柜中沉睡千年的器物;或弥散成雾,温柔地笼罩着那些无法被玻璃隔绝的、庞大而沉默的石刻与造像。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特殊的味道——恒温恒湿系统带来的微凉,混合着古老木质展柜、纸张、以及岁月本身沉淀出的、难以言喻的沉静气息。
唐郁时站在一件巨大的青铜方鼎前。鼎身厚重,布满狰狞的饕餮纹和细密的云雷纹,绿锈斑驳,无声诉说着王权的威严与祭祀的森严。她微微仰着头,日光灯清冷的光线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秀的鼻梁和沉静的眉眼。
白衬衫的领口熨帖,牛仔裤勾勒出笔直的腿线,那份骄矜贵气在如此磅礴的历史面前,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沉淀出一种从容的底蕴。
白昭泠并未站在展品说明牌前照本宣科。她立在唐郁时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同样落在那件方鼎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时空壁垒的沉静力量,如同在讲述一个亲历的故事:
(接下来你们将看到我查阅的一大堆资料之改的乱七八糟版,我很诚实的,这个我真的不会写)
“看这纹饰,”她抬手指向鼎腹中央那只怒目圆睁的饕餮,“张开的巨口,仿佛要吞噬一切。商周之人,将恐惧具象化,刻在礼器上,供奉给同样令他们恐惧的天地鬼神。这鼎,盛放的不仅是牺牲的血肉,更是他们对未知的敬畏。”
她的指尖虚点着那些繁复的云雷纹,“环绕其上的这些回旋纹路,是云,是雷,是自然伟力的象征。他们将敬畏与祈求,以最坚硬的方式,熔铸进青铜,祈求风调雨顺,祈求王权永固。这敬畏,是枷锁,亦是他们认知世界的根基。”
唐郁时轻轻颔首,目光顺着白昭泠的指引,细细描摹着那些粗犷又精密的线条。青铜冰冷的质感仿佛透过玻璃传递过来。“所以,这敬畏,也成了他们创造的源泉?”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带着一丝回响,清澈而专注。
“不错。”白昭泠侧过脸看她,眼中带着赞许,“被敬畏催生的想象力,往往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一种不顾一切想要抓住、想要表达的冲动。你看这线条的力度,这纹样的铺陈,毫无后世文人画‘留白’的含蓄,只有一种近乎蛮横的、要将所有空间填满的欲望。这是力量感,是生命力在敬畏之下的奋力勃发。”
她的解读跳出了工艺的范畴,直指人心。
两人沿着展线缓步而行。在一组汉代陶俑前驻足。那些彩绘的舞女俑身姿曼妙,长袖翻飞,脸上带着模式化的、永恒的微笑。
“汉承秦制,却比秦多了几分‘人’的气息。”白昭泠看着那些陶俑,语气带着一种洞察历史的冷静,“秦俑肃杀,是帝国意志的延伸。而汉俑,你看她们,”她指向一个正欲甩袖的舞女,“姿态更灵动,表情虽被固化,但这飞扬的衣袖,这微微倾侧的身姿,透着一股对现世欢愉的追求。‘事死如事生’,他们不仅希望死后拥有生前的威仪,更希望能带走生前的享乐。这份对‘生’的执着,是汉区别于秦的底色。”
唐郁时凝视着舞女俑脸上那抹千年不变的微笑,若有所思:“就像‘金缕玉衣’,包裹着对肉身不朽的幻想?”
“对。”白昭泠点头,“是幻想,也是执念。一种试图用最珍贵的物质去对抗最无情规律的徒劳努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份执着本身,就是一种壮烈。”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力量。
她们来到书画展厅。一幅宋代佚名的《雪景寒林图》前,气氛陡然一变。巨大的绢本上,雪山崔嵬,寒林萧瑟,孤亭孑立,墨色清冷,意境荒寒。
“宋人……似乎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意。”唐郁时轻声道,被画面中那股孤绝的气息所感染。
“是清醒后的冷。”白昭泠的目光落在画幅右下角那几乎要被风雪掩埋的茅亭上,“经历了五代十国的纷乱,宋人骨子里有一种对繁华易逝、世事无常的深刻体认。所以他们的画,哪怕画的是富春山居,是溪山行旅,底色也是冷的,静的,带着一种旁观者的疏离和……宿命感。”她顿了顿,“你看这雪,覆盖一切,消弭了所有的喧嚣和色彩,只剩下最本质的黑白。这是宋人的哲学,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热闹过后,方见本真。这份冷,是看透,亦是自我保护。”
唐郁时久久凝视着画中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留白雪原,感受着那份穿透纸背的孤寂与清醒。阳光透过博物馆高窗,斜斜落在她身上,白衬衫仿佛晕开一层柔光,沉静的侧影与古画清冷的意境奇异地交融。
白昭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画作移向她,带着纯粹的欣赏,如同欣赏另一件无价的艺术品——鲜活,沉静,带着骄阳般的生命力,却又奇异地契合着这片历史的沉静。她并未掩饰这份欣赏,只是目光温和坦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