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试探之后,城堡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的宁静。西翼不再有物品碎裂声或压抑的低吼传来,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复杂——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沉重的、仿佛在黑暗中默默权衡的静默。
埃利奥斯没有急于进行下一次音乐交流。他知道,过犹不及。他将注意力转回了对能量图谱的研究,但这一次,他有了新的方向。他开始尝试分析那晚音乐引起的能量涟漪的细微模式,试图理解那种非对抗性的“接触”背后所蕴含的信息。
莱奥则更加警惕。他深知,“主人”的沉默可能意味着多种可能——或许是音乐真的带来了一丝安抚,或许只是暴风雨前更深的酝酿。他加强了在城堡内的巡视,尤其是在夜晚,他那属于狼人的敏锐感官在黑暗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莱奥正在主厅附近巡视,忽然,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脚步声,正从通往西翼的走廊方向传来。那脚步声沉重而迟疑,带着一种久未踏足此地的生疏感,以及……一种难以掩饰的、巨大的疲惫。
莱奥无声地融入一根巨大石柱的阴影中,屏住了呼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沉重地跳动。这个脚步声……他太熟悉了,却又如此陌生,因为它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主动踏出过西翼的界限。
一个巨大的、覆盖着浓密深色毛发的轮廓,缓缓从走廊的黑暗中显现出来。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那双在黑暗中如同熔金般燃烧的兽瞳,带着一种混杂了警惕、好奇、以及深不见底的悲哀的情绪,正投向……藏书室的方向。
藏书室的灯还亮着。埃利奥斯还在里面。
野兽在距离藏书室门口尚有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隐没在走廊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模糊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他没有再前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充满痛苦的雕塑。他的目光穿透虚掩的门缝,落在里面那个正伏案疾书、对门外注视毫无所觉的年轻学者身上。
莱奥在阴影中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近乎停止。他能感觉到“主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剧烈的内心挣扎——想要靠近光亮的本能,与害怕自身存在会摧毁那光亮的恐惧,正在激烈地撕扯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一个漫长的瞬间,那巨大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低沉气流声。然后,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重新融入了西翼走廊的黑暗之中,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里。
直到那气息彻底消失,莱オ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走到藏书室门口,透过门缝,看到埃利奥斯依旧专注于他的研究,只是偶尔会因疲惫而揉一揉太阳穴,对刚才门外那场无声的、惊心动魄的靠近浑然不觉。
莱奥没有进去打扰。他退回到黑暗中,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波澜。
主动现身。
尽管只是在阴影中短暂停留。
尽管最终选择了退缩。
但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信号!是那晚的音乐,是埃利奥斯持续不懈的、不带偏见的研究,像水滴石穿般,终于在那封闭坚硬的心壳上,凿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希望,不再只是远方的星辰。它仿佛化作了实质,如同一颗种子,落在了那片荒芜痛苦的心田上,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埋藏了下去。
莱奥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如履薄冰。他们必须给予那颗种子生长的时间和空间,不能急于求成,任何的冒进都可能将其扼杀。但至少,方向已经明确。沟通的桥梁,或许不再仅仅依赖于音乐,一种更加直接、却也更加危险的面对面交流的可能性,第一次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他抬头望向西翼的方向,那里依旧被黑暗与寂静笼罩。但今夜,在那片永恒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了一丝不同。帷幕,被掀起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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