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的干菜被苏清薇包圆了，正好也没啥事，她顺手把空背篓往肩上一甩，然后轻快地爬上了苏清薇的骡车，指着前方说道：“姑娘，往这边走，拐进第三条巷子就是啦。”
骡车在窄巷里慢悠悠地晃，两侧的院墙斑驳脱落，墙头上探出几枝瘦骨嶙峋的石榴枝。大娘指点着：“就这家，门口有棵老槐树的。”
苏清薇停下车，见那院门关着，门板上贴着张泛黄的门神画。大娘上前“砰砰”敲门：“李家嫂子，在家吗？”
半晌，门“吱呀”开了条缝，一个头戴白灰色方巾的妇人探出头，脸色蜡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王大娘？有事？”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给你带生意来了。”王大娘把苏清薇往前推了推，“这位姑娘想买几只鸡，你家那几只前些日子不是正想处理吗？”
妇人的眼神暗了暗，摇摇头：“不卖，留着下蛋呢。”说着就要关门。
“哎，等等！”王大娘赶紧拦住，“姑娘说了，给高价！你家小子不是等着钱抓药吗？”
妇人的手僵在门闩上，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门打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进来吧。”
院里挺小，只种着棵歪脖子枣树，树下拴着三只鸡——两只母鸡正低头啄着米糠，一只红冠子公鸡昂首挺胸，看着倒挺精神。
“就这三只。”妇人别过头，不敢看那些鸡，“你要是要，给……给五百文就行。”
苏清薇心里一酸——这价格，在平时连一只都买不到。她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递过去：“这些你拿着，鸡我全要了。”
银子递过去的瞬间，妇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眼睛瞪得溜圆：“这、这太多了……”
“不多。”苏清薇把银子塞进她手里，“拿着给孩子抓药吧。”她示意王大娘帮忙跟她一起把鸡装进带来的竹笼，公鸡梗着脖子扑腾着翅膀，母鸡倒是没怎么反抗就被关进了笼子。
出了院门，王大娘还在咂舌：“姑娘你可真大方，十两银子在现在这个时候也能买好多只鸡了。”
苏清薇没接话，又掏出荷包给了王大娘十文铜板，问起正事：“大娘，城里哪能买水？我看古井那里排了老长的队。”
王大娘收了钱，笑的牙花都露出来了，这可是白得的。听说苏清薇想买水，眼珠一转，拉着她往另一条巷子里钻：“跟我来，我有办法。不过……”她搓着手，“这私自卖水可是犯忌讳的，姑娘得多给点……”
“你说个数。”
“二十文一桶，怎么样？”王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家后院有口井，水位虽然不高了，水干净着呢。”
苏清薇盘算着——她那水缸能装十几桶，再买十二三个水桶，要是骡车装不下就分给别人一些。。“行，但我得先买水桶和水缸，我那旧缸快裂了。”
两人又折回杂货铺，掌柜见苏清薇又来，热情了不少：“姑娘又买啥？”
“掌柜的，我想要些个水桶，再来个带盖子的水缸。”苏清薇指了指墙角的新缸。
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水桶只有十二个了，水缸一百五十文，水桶十文一个，十二个一百二十文，一共二百七十文。”
付了钱，凌风不知从哪冒出来，默默帮着把水缸和水桶搬到骡车上——苏清薇看向门口骡车上坐着的吴景元，骡车上有车棚，倒是看不出他们买了什么。谢过两人，苏清薇跟着王大娘去了她家。
王大娘家里果然有口井，井水清澈见底。她指挥着苏清薇把水桶卸下来，又找来个木瓢往水桶里舀水：“动作快点，别让巡街的看见。”
苏清薇一边装水一边算：“大水缸十三桶，十二个水桶十二桶，一共二十五桶，正好五百文文。”她把钱递过去，又多给了五文，“谢大娘帮忙。”
王大娘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往巷口探了探头，压低声音：“快走吧，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
赶着装满水和物资的骡车往集市赶，苏清薇又买了些萝卜干，正准备往城门口走，却被一阵喧哗拦住了去路。
前面的街口处人头攒动，喧闹异常，人群像一群嗡嗡叫的蜜蜂一样，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苏清薇站在远处，踮起脚尖，透过人群的缝隙，隐约看到一队人正押着两排汉子缓缓前行。
那些汉子们全都被绳索紧紧地捆住了双手，他们有的年纪较大，有的则相对年轻，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都面色蜡黄，形容憔悴，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
在队伍的前方，有两辆青灰色的马车，车窗帘子并未合拢，苏清薇定睛一看，发现里面坐着不少女子。这些女子们或低头沉默，或神情惶恐，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感到茫然和无助。
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最前面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帘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苏清薇恰好瞥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妇人。只见那妇人正悠闲地用银签挑起一颗樱桃，送进自己的樱桃小口，咀嚼之间，汁水四溢。然而，她的眼皮甚至都没有抬一下，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些被押送的人们。
“看呐，那不是春华楼的春娘吗？”人群中突然有人低声说道，“听说她又来捡便宜啦！开着青楼还不够，居然还干起了人牙子的买卖。”
“嘘！小点声！”另一个人赶忙提醒道，“这可都是县丞默许的，要是被她听见了，咱们可没好果子吃！这些男人啊，都是要被卖到矿上去做苦力的……至于那些马车里的女子，应该是去别的地方，唉！”
“你看那个汉子，还背着个病号，造孽啊……”
苏清薇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见队伍末尾有个高壮的汉子，背上背着个瘦弱的青年，青年脸色潮红，嘴唇干裂，显然在发着烧。那汉子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却死死护着背上的人，生怕他摔下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这哪里是人牙子，分明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就在这时，春娘那的目光扫过来，正好落在苏清薇的骡车上，尤其是那三只在竹笼里扑腾的鸡。她眼睛一亮，对身边的打手道：“去，把那鸡买过来，本夫人要炖汤。”
两个打手立刻狞笑着朝苏清薇走来。苏清薇深吸一口气，手悄悄按在了车辕下——那里藏着她的长刀。
这沅水县，怕是不能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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