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夫人握着那枚玉佩，指腹反复摩挲着锁身上刻的“安”字，字体的纹路早已被体温焐得温润。她抬眼看向苏清薇时，眼眶微红，原本因癔症而有些呆滞的眼神，此刻竟亮得像淬了星光，只是那光亮里裹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恳求，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我知道这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可燕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实在放心不下旁人。他跟着你，能学武强身，能识字明理，我很放心。”
她顿了顿，指尖用力攥紧长命锁，指节泛白，像是在积攒说出后续话语的勇气：“侯府的烂根原本就不止是柳姨娘。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张姨娘、王姨娘，只要侯爷一天拎不清，这后院就永无宁日。当年我刚生下燕子，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就被柳氏灌了安神汤，醒来就听说孩子‘夭折’了。这些年我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把自己困在一方世界里，眼睁睁勤儿和华儿小小年纪就替我撑着侯府，看着柳氏把庶女捧得比嫡女还金贵，我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如今我醒了，必须把侯府这些藏污纳垢的事都清干净，把那些依附柳氏的蛀虫都赶出去，才能安心把燕子接回来——不然，我怎么配当他的母亲？”
说到最后，她声音微哽，抬手抹了抹眼角，又急忙补充道：“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侯府虽不比从前鼎盛，可祖辈传下来的人脉还在，库房里的银钱也够支撑些用场。若是武院缺药材、缺粮食，或是需要打通什么关节，我都能帮上忙。只求你……多照看燕子些，别让他受委屈。”
苏清薇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软了几分。她抬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语气也柔和了些：“夫人放心，燕子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会好好照料他。他在武院性子开朗了不少，每日天不亮就跟着师兄们练基本功，就算摔得膝盖青一块紫一块，也从没喊过疼，爬起来接着练。前几日教他轻功，他第一次从矮墙上摔下来，还笑着跟我说‘师傅，我再试一次，这次肯定能站稳’。”
她放下茶杯，想起燕子藏在枕头下的那张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还偷偷跟着祖母学写字，上次我看到他把‘娘’字写了满满一张纸，每个字都歪歪扭扭的，却写得格外认真，写完还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藏在枕头底下，生怕被人看见。”
燕侯夫人听得眼睛发亮，脸上渐渐绽开笑容，那笑容像是初春融化的冰雪，一点点驱散了她眉宇间的愁绪。她轻声感叹：“这孩子，随我，性子犟，认定的事就不会放弃。”
苏清薇见她情绪好转，便想起燕勤和燕华，话锋一转：“只是有一事要提醒夫人。燕世子在兵部任职，行事果决，燕二公子在礼部当差，心思缜密，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如今柳氏倒了，侯府风声鹤唳，他们迟早会查到燕子的消息。夫人若想护着燕子，最好提前与他们通个气，让他们知道燕子还活着，也让他们明白眼下不宜声张——免得被有心人利用，给燕子招来祸事。”
燕侯夫人点头如捣蒜，眼中露出几分欣慰：“我明白。勤儿和华儿都是好孩子，当年若不是我被柳氏所困，整日浑浑噩噩，也不会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替我扛起侯府的担子。明日我便找机会与他们说清楚，让他们莫要惊动旁人，更不要私自去江南府找燕子——等我把侯府的事理顺了，亲自带他们去见弟弟，给燕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两人又说了些燕子的日常，从他喜欢吃甜糕，到他会把自己的点心分给武院的弟弟妹妹，燕侯夫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追问几句，眼中的期盼越来越浓，仿佛已经看到了燕子长大后的模样。
苏清薇见窗外的月亮已升到中天，银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知道夜色已深，便起身告辞：“夫人早些歇息，明日我便回江南府，会把夫人的心意都带给燕子，也会让他给你写封信。虽字写得不好，却是他的心意。”
燕侯夫人送她到门口，看着苏清薇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才缓缓关上房门。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命锁，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几分柔和的笑意——再过些日子，等侯府清净了，她的孩儿，就能回到她身边，再也不分开了。
苏清薇出了燕侯夫人的院子，借着回廊柱子的阴影，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潜进了燕侯爷的书房。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樟木味，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墙上挂着数幅字画，大多是山水田园图，唯有一幅挂在正中央的《秋山行旅图》格外显眼。画中山峰巍峨，溪水潺潺，落款处写着“燕老侯爷”四个字，笔墨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
苏清薇盯着那幅画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之前老乞丐靳叔说过的宝藏，她默默记下这幅画的细节，想着等回了江南府稳定一阵，便腾出时间来好好研究，说不定能找到那批宝藏，给武院添些底蕴。
她收回目光，走到书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书桌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桌面光滑如镜，抽屉上着锁。苏清薇左右看了看，伸手在桌腿、桌沿处摸索，终于在桌面下方摸到一个暗扣。她轻轻一按，桌面一侧缓缓弹开一个夹层，里面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苏清薇拿起账册，翻开一看，里面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名字她一个都没听过，数字后面标注的“铁器”“茶叶”“药材”却让她心头一沉——这些物资不像是寻常商户的交易，倒像是军需。她直觉这本账册会有用，便把它塞进怀里，又将夹层恢复原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痕迹，才转身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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