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沉闷声响,像一首慢节奏的催眠曲,在微风中缓缓流淌。叶锦揉了揉酸涩的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几下,连日赶路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往车壁上一靠,脑袋随着车身轻轻晃动,发间的银饰偶尔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没过多久,便发出了均匀而细微的鼾声,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苏清薇在的地方,她总是会很放松的。
苏清薇坐在对面,素手轻搭在膝上,月白色的裙衫在昏暗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轻阖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看似在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暗纹。思绪早已飘回了临行前夜的军营,那片被灯火与夜色交织的营地,至今想来仍历历在目。
彼时已是三更,军营的灯火昏黄如豆,将营帐外的两道身影拉得愈发颀长。罗江与罗河并肩而立,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的佩刀鞘上系着的红绸,绑的是平安结的样式。
两人神色凝重,眉头紧蹙,下颌线绷得笔直,像是下定了某种重大决心,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刻意的沉稳。
苏清薇刚嘱咐完随行护卫沿途的戒备事宜,转身便见这对双胞胎兄弟齐齐屈膝,“噗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泥地上,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连地面都似乎震了一下。
“苏院长!”罗江率先开口,声音因压抑着的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我与罗河商议了整整一夜,决意留在军营。我们不愿只做武院温室里的弟子,躲在您的庇护下安稳度日,想在这沙场上真刀真枪地历练,挣一份实打实的军功!”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着炽热的光,那光芒比营中的灯火还要明亮,“这不仅是为了报答家国,为国杀敌,护一方百姓安宁,更想为武院、为院长您多添一份保障。”
罗河连忙点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恳切,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语气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执拗与坚定:“院长,武院是您呕心沥血创下的基业,您扛了多少压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武院终究是民间武馆,无权无势,在那些官老爷眼里,不过是一群习武的草莽。”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日后若是遇上官场上的刁难,或是宵小之辈的觊觎,我们这些弟子岂能坐视不理?我们若是能在军中站稳脚跟,谋得一官半职,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校尉,日后再有人敢为难武院、欺负院长,我们便能凭着军功与官职为您遮风挡雨,护着武院周全,绝不让您受半分委屈,也不让武院蒙冤受损!这是我们作为武院弟子,唯一能为院长、为武院做的事。”
说到最后,罗河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哽咽,罗江也别过脸去,偷偷抹了抹眼角。
想到这里,苏清薇的心猛地一暖,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向眼眶,让她不由得微微发热,连带着鼻尖都泛起了酸意。自己的付出与守护,弟子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甚至还想着反过来护她周全。
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力量,也让她更加坚信,自己坚守武院、践行侠义的道路,从未走错。她缓缓睁开眼,眼中的牵挂与担忧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暖意,仿佛有一束光从心底亮起,驱散了所有阴霾。
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汤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几分草木的清香,细细品味之下,却渐渐泛起几分清甜的回甘,一如她此刻的心境——历经风雨,终见晴光。车厢内一时又陷入了安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学员们的谈笑声,清脆而热闹,为这漫长的旅途添了几分生气。
按照行程,他们需先经过江北府,再前往江南府。苏清薇与叶锦在马车上商议,索性在江北府停留几日——如今江南府十二县中,已有七县开设了清薇武馆和清锦记,就连江南府南边临匴府的榆阳县与清台县,也早已布局完毕。这些地方皆是水陆交通便利的富庶之地,绸缎生意与武馆培训都做得红火,每月的收入颇为可观,足以支撑武院的日常开销与弟子们的补贴。
此次北上,两人便是打算正式将清薇武馆和清锦记的招牌,挂到江北府的地界上,一来拓展生意,二来也能为更多有志习武之人提供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凭借苏清薇如今的名声,让“苏清薇”三个字成为了侠义与实力的代名词。威名远扬之下,自然无需像寻常武馆那般拜山头、拉关系,只需凭实力说话便可。
两人在江北府最繁华的朱雀街上闲逛了半日,一眼便相中了两间相邻的铺子。西边那间临街开阔,门面宽敞,约有三间屋子大小,门前还有一片空地,正好适合开武馆,供弟子们日常操练;东边那间则后院宽敞,还有一口水井,适合经营清锦记的绸缎生意,既便于存货,也方便招待客人。
与铺主一番议价后,双方一拍即合——铺主本就急于脱手前往江南投奔亲戚,见苏清薇出价爽快,且名声在外,无需担心后续纠纷,便痛快地答应了。签下契约,付了银票,手续办得干脆利落,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刚走出铺子大门,还未等学员们将行李搬上车,便有两人迎面走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苏清薇眼神一凝,下意识地将身旁的叶锦护在身后,周身气息瞬间紧绷,右手悄悄搭上了腰间的刀柄,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剑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叶锦也瞬间清醒过来,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匕,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只见来人中,一人约莫四十多岁,身着宝蓝色锦缎长袍,腰束玉带,腰带上挂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带着几分商人的精明与武者的沉稳。
他留着两撇修剪整齐的八字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上下打量着苏清薇,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却并无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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