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药渣后的几日,楚宁过得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每次看到秋芸或小太监将药渣桶提走,她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缩紧,生怕自己的小动作已然暴露。幸而一切如常,那桶混杂着承乾宫与各宫废弃药渣的污物,每日都被准时清运出去,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然而,内心的紧绷却丝毫未减。她知道,自己手中那瓶小小的药渣,或许就是揭开所有迷雾、甚至引爆惊雷的关键。如何将它安全送出宫外,交到可信之人手中查验,成了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难题。胤禛虽留下了联络方法,但那“酉时三刻掷石子”的方式,显然只适用于传递紧急信号或极简短信息,无法传递实物。苏培盛又迟迟未来。
承乾宫内的气氛也愈发压抑。佟贵妃的病势并无起色,甚至因近日天气转寒,咳喘又频繁了些。瑞姑姑的眉头几乎未曾舒展过,既要强打精神伺候贵妃,又要应付内务府时不时的“额外关照”,还得暗中留意是否有“辛者库旧人”的蛛丝马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那吴医士送来的食疗方子,瑞姑姑谨慎起见,并未立刻采用,只说待娘娘精神好些再议。吴医士也未强求,依旧每日随诊,记录详尽,态度恭谨,让人挑不出错处。
楚宁冷眼旁观,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他就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看似无害,却可能无声无息地晕染开来,改变整片水域的颜色。
这日,机会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午后,苏培盛再次来到承乾宫,这次带来的东西更为家常——几筐刚下市的新鲜柿子和秋梨,还有几包上好的冰糖,说是四阿哥府上庄子的出产,孝敬贵妃润燥止咳。
瑞姑姑亲自接待,楚宁在一旁帮忙清点。苏培盛与瑞姑姑寒暄几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楚宁,随即对瑞姑姑笑道:“姑姑,四阿哥还让奴才带了些新制的秋梨膏,说是比单吃梨子更润肺,用法也写在了单子上。只是这东西需用温水和开,存放也需阴凉干燥处。不如让宁楚姑娘随奴才去趟车上,仔细认认是哪几个罐子,免得弄混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瑞姑姑不疑有他,点头应允。
楚宁心中一凛,知道苏培盛这是要创造单独说话的机会。她连忙应下,跟着苏培盛走出承乾宫大门,来到停在侧巷的一辆青帷小车旁。车旁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老车夫守着。
苏培盛打开车帘,里面果然放着几个贴着红签的陶罐。他一边指点着哪个是秋梨膏,哪个是冰糖,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姑娘,长话短说。四阿哥已收到您通过花盆传递的消息,知晓承乾宫流言及吴医士之事。四阿哥让奴才转告:流言之事,他已有计较,正在设法弹压,然根源复杂,非一日可除。吴医士背景已着人详查,其舅所涉盛京旧案,乃康熙二十四年一桩牵连甚广的‘宫人私通外官、夹带禁物’案,涉案宫人多出自辛者库或相关衙门,后或处死或流放,家眷亦有牵连。吴医士本人履历清白,然此时出现,不得不疑。”
楚宁听得心惊肉跳。康熙二十四年!辛者库旧案!这与警告信中的“辛者库旧人”及“因果”流言,在时间与性质上竟隐隐吻合!难道贵妃的病,甚至承乾宫如今的困局,竟与二十多年前那桩旧案有关?
苏培盛继续低语:“四阿哥嘱咐,承乾宫当下以稳为主,切勿自乱阵脚。吴医士既已近身,姑娘务必加倍留意其一切言行,尤其他对娘娘病况起源、旧事的任何打探。若有异常,或……若有实物证据需送出查验,”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楚宁,“可设法置于今日送回的空筐底层夹板之中。明日此时,奴才借故再来取回空筐。”
实物证据!楚宁心中剧震。胤禛竟然猜到她可能收集了东西?还是这只是常规的预留渠道?无论如何,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她强压住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苏培盛便不再多言,大声交代了几句秋梨膏的存放事项,便让楚宁抱着两罐秋梨膏回去。
回到承乾宫,楚宁的心跳依旧急促。她将秋梨膏交给瑞姑姑,借口去后殿整理库房,实则飞快地回到耳房。她需要立刻将药渣送出!机会稍纵即逝!
然而,当她的手触及那块松动的地砖时,却又犹豫了。送出去,固然可以查明真相,但风险同样巨大。一旦药渣被截获,或者查验过程泄露,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更会立刻将胤禛和承乾宫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可若不送,这疑云重重、危机四伏的局面,又该如何破解?
她想起佟贵妃交付黄绫包裹时那决绝悲怆的眼神,想起康熙夜审时那锐利如刀的问话,想起瑞姑姑愁白的鬓角,想起贵妃日渐枯萎的容颜……不能再等了!必须赌一把!
楚宁不再犹豫,迅速取出那个小瓷瓶。她没有将整个瓶子放进去,那样太显眼。她小心地撬开蜡封,将里面用油纸包裹的药渣取出。油纸包本身不大,但直接放入筐底夹板,仍可能因厚度被察觉。她灵机一动,将油纸包外的几层油纸展开,把药渣均匀地撒在油纸上,再小心地折叠成一个极薄的、巴掌大的小方块。这样一来,厚度大大减少,更容易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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