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雪霁。
楚宁晨起扫雪,竹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院中那株老梅经了一夜雪压,枝头红萼更艳,幽香浮在清冷的空气里,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她将雪堆在梅树下,想起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是宋代卢梅坡的句子,这个时代还未有。她轻轻念出来,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飘散。
扫完雪,她走到梅树下,仰头看着那些花朵。忽然,她注意到——最低的一根枝桠上,系着一条红丝线。
很细的红线,打了个精致的同心结,挂在梅枝上,在白雪红萼间分外醒目。
这不是她系的。
楚宁的心沉了沉。她踮起脚,解下那根红线。红线很新,没有褪色,显然是近日才系上的。谁会在除夕夜或新年里,偷偷潜入她的院子,在梅树上系一根红线?
她想起昨夜墙外的人影,想起玉锁上的缺口。
有人一直在监视她。而且,这个人能够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进入院子,说明身手不凡。
楚宁握着红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仔细查看。雪地上除了她自己的脚印,没有别的痕迹。那人要么是轻功极好,踏雪无痕;要么是在她出门时进来的。
她回到屋里,将红线放在桌上。红线的材质很普通,街市上随处可买。同心结的编法也很常见,徽州女子多会。仅凭这个,无法判断是谁。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系红线的人,没有恶意。如果真想害她,有的是机会。这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某种信号?
楚宁想起在宫里时,各宫之间传递消息,有时会用这类不起眼的小物件。一根簪子,一条手帕,甚至一朵花,都能代表特定含义。
这根红线,代表什么?
她正沉思,门外传来宝哥儿的声音:“楚先生!楚先生开门!”
宝哥儿是来送请柬的。
李家初八摆春酒,请街坊四邻。李嫂子特意让宝哥儿送帖子来,还捎了一篮子刚蒸好的米糕。
“我娘说,先生一个人,初八一定来吃饭。”宝哥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爹买了炮仗,可响了!”
楚宁摸摸他的头:“好,先生一定去。”
宝哥儿蹦跳着走了。楚宁看着请柬,上面是李书吏工整的字迹。春酒是徽州年节的重要习俗,正月里各家轮流设宴,联络感情。她作为新来的邻居,收到邀请很正常。
但她心里总有些不安。陆掌柜的提醒,观月的来信,墙外的人影,梅树的红线……这些事像一片片拼图,散落在各处,她却看不清全貌。
初八转眼就到。楚宁换了身藕荷色棉裙,外罩月白比甲,头发简单挽了个髻,插一支素银簪。镜子里的人,面色红润了些,眼神也比在宫里时明亮。江南水土养人,这话不假。
李家的院子比楚宁的大,摆了四桌酒席。邻里来了二三十人,很是热闹。李书吏在县衙当差多年,人缘不错。见楚宁来,特意引她到女眷那桌,介绍给几位年长的妇人。
“这位是楚姑娘,城西开蒙馆的女先生。”
几位妇人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审视。其中一位穿着绛紫色绸袄的老太太开口:“姑娘是京城人士?”
“是。”楚宁福身。
“京城好啊,天子脚下。”老太太点点头,“怎么想到来咱们这小地方?”
“寻个清净。”楚宁微笑,“京城繁华,但太喧闹。徽州山水好,宜安居。”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老太太不再多问,转而聊起别的。席间,楚宁安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她注意到,席上有个年轻妇人,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吃饭,眼神却不时瞟向她。
那妇人是陆掌柜的儿媳,姓陈,嫁到陆家三年,还未有子嗣。楚宁前日在松鹤斋见过她,当时她跟在陆夫人身后,低眉顺眼的。
酒过三巡,陈氏忽然起身,走到楚宁身边,轻声道:“楚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宁点头,跟着她走到廊下。
廊下挂着红灯笼,光影摇曳。陈氏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姑娘那日去松鹤斋,我公爹跟姑娘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楚宁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陆掌柜与我,只是寻常客套。”
“姑娘不必瞒我。”陈氏看着她,“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道些事。松鹤斋……不只是个文房铺子。”
楚宁沉默。这话她不能接。
陈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塞进楚宁手里:“这个,请姑娘收好。若有一日……若有一日姑娘需要帮助,可凭此物去杭州‘云栖茶庄’,找林掌柜。”
布包很轻,里面似乎是块玉佩之类的东西。
“陆少奶奶,这是……”
“姑娘别问。”陈氏打断她,眼神里有一丝恳求,“只当是我……报答姑娘的恩情。”
“恩情?我们素不相识……”
“姑娘开的蒙馆,收的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陈氏的声音很轻,“束修收得少,教得用心。这,就是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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