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深青色面巾摊在桌上,一角用银线绣着小小的“年”字。针脚细密,字体秀逸,像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楚宁盯着那个字,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年……”孙堂主靠在椅背上,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年家?哪个年家?”
楚宁没说话。她心里有答案,但不敢说出口。年羹尧的年家,汉军镶黄旗,如今虽未显赫,但已是朝中新贵。年羹尧的妹妹是胤禛的侧福晋,如果年家牵涉其中……
她想起山洞里那些信,想起“寅三”的批注,想起那枚红绳金丝的玉佩。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年家,或者年家的某人,是“寅三”的人。
“姑娘,”孙堂主看着她,“你心里有数,对不对?”
楚宁缓缓点头:“但需要证实。”
“怎么证实?”
“查。”楚宁收起面巾,“查康熙二十五年,江南有没有年家的旧事。查那个女子的来历,查她为什么会有和四爷一样的玉佩。”
孙堂主苦笑:“这些……都不是漕帮能查的。”
“我知道。”楚宁站起身,“所以我要回淮安。有些事,只能找能查的人。”
“四爷的人?”
楚宁沉默。她不确定该不该再信任胤禛的人。柳儿截杀她,曹安带着账册消失,那个神秘女子有和胤禛相似的玉佩……胤禛身边,到底有多少秘密?
但她别无选择。
“先回庄子。”她说,“你的伤需要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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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帮庄子里,大夫已经等着了。孙堂主的箭伤不深,但失血过多,需要卧床休养。楚宁的擦伤简单包扎后,她回到房间,关上门。
她取出那几页从账册上撕下的纸,再次细看。“寅三款项,半数入雍王府,半数入慈宁宫小佛堂。”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
如果胤禛收了钱,他知道钱的来历吗?如果知道,他为什么要收?如果不知道……那钱是怎么进雍王府的?
还有慈宁宫小佛堂。孝惠章皇后不问世事,苏麻喇姑年事已高,谁能动用小佛堂的账目?除非……小佛堂只是个幌子,真正收钱的另有其人。
楚宁想起宫里的一个传闻: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佟佳氏)去世后,康熙把生母的一些旧物供奉在慈宁宫小佛堂,由苏麻喇姑照看。那些旧物里,据说有孝康章皇后的私产账册。
如果“寅三”的钱进了小佛堂,是不是意味着,这笔钱最终落入了……康熙手中?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皇帝知道?皇帝默许?甚至……皇帝就是主谋?
不,不可能。康熙若要钱,何须如此迂回。而且江南贪腐,动摇国本,康熙不会自毁长城。
那就是有人假借皇帝的名义。可谁能假借皇帝的名义,二十年不被发现?
楚宁感到一阵眩晕。这个谜团太大,太深,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蚂蚁。
敲门声响起,很轻。
“谁?”
“柳儿。”
楚宁的心猛地一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柳儿站在门外,还是那身青衣,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她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四爷让我来给姑娘送药。”
楚宁侧身让她进来。柳儿关上门,把药箱放在桌上,却没有打开。
“姑娘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楚宁看着她,“柳姑娘是来送药的,还是来传话的?”
柳儿沉默片刻:“都是。”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四爷给姑娘的。”
楚宁接过。信很厚,信封上只有一个“禛”字。她拆开,里面是胤禛的亲笔。
信很长,楚宁快速浏览。胤禛解释了曹安的事——曹安确实是双面间谍,但忠于的是朝廷,不是某个皇子。他带着账册北上,是奉了密旨,要把证据直接呈给康熙。
至于那些火器,胤禛说,他早就知道在江南,但一直没动,是为了钓出更大的鱼。现在鱼已经上钩——八阿哥在军中的党羽,还有江南官场的保护伞。
最后一段,胤禛写道:
“卿之所见,冰山一角。寅三之事,牵连甚广,非一日可解。卿若信我,可暂留江南,继续查访。若不信,可携此信回京,自有人护卿周全。然江南水深,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卿自行决断。”
楚宁放下信。胤禛把选择权交给了她。留下,或者离开。
“四爷还说,”柳儿低声道,“如果姑娘选择留下,柳儿会留在江南,听姑娘差遣。”
“听我差遣?”楚宁看着她,“柳姑娘上次可是要杀我。”
“那是试探。”柳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四爷要知道,姑娘在生死关头,会怎么做。也要让……让某些人看到,姑娘和四爷已经反目。”
“所以那场截杀,是演给‘某些人’看的?”
“对。”柳儿点头,“八爷虽然倒了,但他的眼线还在。如果让他们知道姑娘和四爷还有联系,姑娘在江南就危险了。”
楚宁明白了。所以柳儿的刀,胤禛的“冷血”,都是戏。但这戏太真,真到她差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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