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西直门罕见地开了侧缝。
三骑踏碎夜色冲出城门,为首是楚宁,青鸾紧随,最后是个穿御前侍卫服色的年轻汉子——康熙指派的向导兼护卫,叫阿林保,镶黄旗出身,腰间佩刀是内造处的精钢雁翎。
“宁姑娘,往西北走官道!”阿林保策马并行,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园子在三里外,但前头…前头林子里有岔路!”
楚宁伏低身形,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擂鼓似的响。怀里的青龙玉佩随着颠簸一下下硌着心口,那是康熙在养心殿最后塞给她的:“凭此佩可直入寝殿,见人挡路,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从皇帝口中说出,重如铁石。
路旁密林越来越近,五月夜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咽似的响。青鸾忽然勒马:“姑娘,有血腥味。”
三骑骤停。官道在此分作两条:左路平坦宽阔,立着“御道”石碑;右路狭窄蜿蜒,隐入密林深处。两路之间的界桩上,挂着个东西。
是颗人头。
阿林保拔刀上前,火折子一亮——人头双目圆睁,嘴里塞着团破布,脖颈断口整齐,血已凝成黑痂。他扯出破布,里面裹着张字条:
“左路伏兵三十,右路机关十八。欲见活雍王,寅时前独行入园。北斗第七星留。”
青鸾脸色一白:“姑娘,不能信!”
楚宁盯着字条。寅时前…现在丑时初,只剩一个时辰。独行…对方算准了她不敢带人。北斗第七星——摇光,南怀仁的标记。
她下马,走近界桩。人头面容有些面熟…是白天码头茶棚里那个叩桌三下的斗笠老者。寅三的人,已经折了一个。
“阿林保,”楚宁转身,“左路伏兵,你能带多少人?”
侍卫一愣:“姑娘要硬闯?可这分明是调虎离山…”
“不是闯。”楚宁从怀中取出黄杨木扳指,“是佯攻。你带所有能调动的人马,大张旗鼓走左路——不必真打,闹出动静越大越好。青鸾走右路,但只探不闯,找到机关位置就撤。”
“那姑娘你…”
“我走第三条路。”楚宁望向密林深处,“畅春园有水道通西花园,从玉泉山引的水。孝庄手札里提过,顺治年间修过条暗渠,入口在…林子往西半里,有棵雷劈过的老槐树。”
青鸾急道:“太险了!万一渠里也有…”
“所以才要你们两边吸引注意。”楚宁将扳指交给阿林保,“凭这个,能调畅春园外围的寅三暗桩。记住,闹到寅时整就撤,无论我出没出来。”
阿林保握紧扳指,重重点头。
三人分道。楚宁弃马钻入密林,夜露打湿衣摆,林间腐叶的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想起镇魂塔地宫。
老槐树很快找到——树干焦黑中空,树洞里有积水,深不见底。楚宁深吸口气,闭眼入水。
水比想象中冷。
暗渠狭窄,仅容一人躬身通行。水流缓慢,但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只能凭水流逆向判断——往北是畅春园。
游了约莫一炷香,前方出现微弱亮光。楚宁浮出水面,是个砖石砌的蓄水池,池边石阶湿滑,壁上嵌着盏长明灯,灯油将尽,火苗如豆。
她爬上岸,拧干衣摆。这里该是园子西北角的菜库地下,康熙三十一年扩建时封了旧渠,但孝庄手札里记了备用出口——果然,东墙有处砖缝较宽,伸手一推,砖石向内滑开尺许。
钻出去是间堆放旧农具的库房。透过门缝,外头有火光和人声:
“…搜!每个院子都要搜到!王爷说了,刺客可能还藏在园子里!”
是护军统领的声音。楚宁屏息,等脚步声远去,才闪身出库房。
畅春园分前朝后寝,胤禛平日居渊鉴斋,在西路第三进。楚宁贴着墙根阴影疾走,手中青龙玉佩在暗夜里泛着微弱莹光——这玉似能感应龙气,愈近帝王居所愈亮。
过垂花门时,险些撞上一队巡逻。她缩进太湖石洞,听见两个护军低语:
“…四爷伤得不轻,太医说箭上淬了毒,幸亏偏了三分…”
“刺客怎么混进来的?今儿当值的谁?”
“还能有谁?李煦那外甥!妈的,江南织造的人,手伸到园子里来了…”
李煦。楚宁心中一凛。苏州织造,曹寅的妹夫,表面是康熙心腹,暗地里…莫非也是南怀仁的棋子?
等巡逻过去,她继续向西。渊鉴斋灯火通明,院门外守着四名带刀侍卫,个个神色紧张。楚宁绕到后院,找到那棵老梅树——胤禛曾说过,树下有暗门通书房。
梅树第三根横枝下,青砖有块略松。楚宁撬开砖,露出铜环。用力一拉,地面无声滑开尺许见方的洞口,石阶向下。
她钻入,合上暗门。
暗道直通书房屏风后。楚宁拨开缝隙,看见外间景象:
胤禛半靠在榻上,左肩裹着厚厚绷带,血迹已渗到外层。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亮得骇人。榻前站着个穿太医服色的老者,正往银针上涂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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