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深处,一间密殿之中。
烛火摇曳,映照出两道对坐的身影。
令人惊讶的是,身为襄樊之主、权势煊赫的靖安王赵衡,此刻并未坐在主位之上。
他反而陪坐在下首位置,神态之间竟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恭敬,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而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是一位身着普通灰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
老者看起来年纪极大,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开阖之间精光内蕴,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自然而然地成为整个大殿的中心,
甚至连权势滔天的靖安王在他面前,气势也仿佛矮了一截。
两人似乎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殿内气氛肃穆。
就在这时,前院大堂方向隐约传来一些喧哗声和脚步声,
虽然极其细微,但显然瞒不过殿内这两位的耳朵。
主位上的灰袍老者眉头微微一皱,似乎不喜被打扰,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听外面的动静,王爷府上今日似乎另有贵客临门?”
靖安王赵衡闻言,连忙微微躬身,
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回答道:“回老祖宗的话,算不上什么贵客。不过是北凉那个纨绔世子,徐凤年来了。”
“这小子猖狂无礼,正在前堂喧哗,惊扰了老祖宗清静,是赵衡安排不周。”
“北凉世子……徐凤年?”
灰袍老者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精光微微一闪,重复了一遍,
很快,他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其淡漠的弧度,“哦……原来是他来了。”
这灰袍老者,并非旁人!
正是离阳王朝皇室中辈分极高,修为深不可测的老祖宗——赵黄巢!
昔年离阳京城,那场针对北凉王妃吴素的惨烈围杀,其中便不乏这位皇室老祖在背后的谋划与推动!
可以说,他与北凉徐家,可谓有着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赵黄巢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有一丝极淡的冷厉杀意一闪而逝。
徐骁的儿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靖安王赵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黄巢的神色,试探着问道:“老祖宗……可要出去见见他?”
赵黄巢沉吟了片刻,脸上那抹淡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缓缓从主位上站起身。
“也好。”
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故人之后远道而来,老夫既然恰逢其会,若不去见上一见,倒显得我离阳皇室……失了礼数。”
“顺便也让老夫看看,徐骁那个屠夫,生了个怎样的好儿子。”
说罢,赵黄巢拂了拂道袍,缓步向殿外走去。
靖安王赵衡连忙紧随其后,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笑意。
他故意怠慢徐凤年,将其晾在前堂,一方面是为了折辱对方,
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故意要让这位皇室老祖宗“偶遇”徐凤年呢?
借刀杀人,岂不快哉?
……
与此同时,前院奢华的大堂内,
靖安王妃裴南苇仪态万方的坐在主位下首,柔和的目光不时落在对面那位始终平静淡然的白衣僧人身上。
她自幼命运多舛,经历复杂,曾一度寄希望于青灯古佛以求心灵慰藉,因此对佛法颇有些见解和兴趣。
此刻见到那小和尚气度不凡,便主动寻了些关于佛法禅理的话题,
她朱唇轻启动,柔媚的开口道:“柿子殿下身旁从不缺少能人,小师傅既然能与他同行,想必对佛法精深,本宫早年也曾读过几卷佛经,对于《金刚经》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句,始终有些困惑,不知大师可否解惑?”
闻言,无尘缓缓睁开双眼,
他看了一眼裴南苇,淡淡一笑,道:“阿弥陀佛。王妃有心向佛,善莫大焉。所谓相,皆由心生,心若执着,则万象纷纭,俱是枷锁;”
“心若放下,则虚空粉碎,何处惹尘埃?虚妄并非否定存在,而是勘破其无常无自性的本质罢了。”
裴南苇听得美眸微亮,只觉得对方话语虽简,却似乎比自己以往请教过的许多高僧说得更为透彻明白,
就在她正欲再深入请教时,大堂门口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悄然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堂!
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大堂,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盯上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徐凤年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
就连那原本还慵懒神情的李淳罡也是蓦然睁开双眼,浑浊的眼中爆射出惊人的厉芒,抱着酒葫芦的手微微收紧。
无尘也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投向大堂入口,
只见靖安王赵衡,正微微躬着身子,神态恭敬地引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
那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平淡,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山野老道。
但他每一步落下,都给人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予夺的无形威严!
来人正是离阳皇室老祖宗——赵黄巢!
赵黄巢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缓缓扫过大堂内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在徐凤年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冷漠。
掠过李淳罡时,他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认出了这位消失已久的剑神,但并未过多表示。
而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一袭月白僧袍的无尘身上时,赵黄巢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闪过了一丝清晰的惊疑和凝重!
这个人……他竟然完全看不透!
靖安王赵衡看着堂内众人骤变的脸色,尤其是徐凤年那难看的神情,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裴南苇也早已起身,恭敬地垂首立于一旁,不敢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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