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藤原府邸檐下的滴水,在不惊不扰中悄然流逝。
自那次隔门而谈之后,平氏别院递来的帖子,断了。
起初,千织并未在意。
禾舞的病需要静养,帖子间断也属常事。
他依旧日复一日地过着规律而寡淡的生活。
晨起,对着庭院里渐次绽放又凋零的花发呆;午后,在廊下承受着逐渐变得毒辣的日头,看光影挪移;傍晚,则是在愈发浓重的秋意中,饮下那一碗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苦药。
药汁的苦涩早已刻入味觉的记忆深处,他甚至能分辨出每次药材微妙的差异
——是黄连多了半分,还是人参减了一钱。
侍女和老管家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忧虑,仿佛他是一片在秋风中打着旋儿、随时可能坠落的叶子。
千织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正在随着季节更替,无声地加剧。
但他并不恐慌。
他偶尔会想起禾舞,想起那个关于明年春天看樱花的约定。
但也只是想起,如同想起庭院里某一天开过的一朵特别的花。
他没有主动询问,也没有再去平氏别院。
直到几个月后,一个寒意初显的秋日,一个震惊了整个京都上层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
——平氏主家一脉,于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传言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细节在口耳相传中变得愈发惊悚。
据说现场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死状极其可怖,仿佛被什么非人的巨力撕碎。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现场找不到任何凶器的痕迹,只有纯粹的、野蛮的破坏。
主家上下,从耄耋老者到垂髫幼童,无一幸免。
而那位久病缠身的少主,平禾舞,则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说是仇家寻仇,有人说是妖魔作祟,更有甚者,窃窃私语着那位少主本就是恶鬼转世,如今病体难支,索性现出原形,噬亲灭门后遁入了黑暗。
消息传到藤原府时,老管家面色煞白,禀报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府中上下顿时笼罩在一片兔死狐悲的惊恐氛围中。
千织正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杯微温的清水。
听到这个消息,他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青绿色的猫眼瞳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他预料到了。
灭门,失踪,化身恶鬼的传言……这一切,都像是命运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冰冷而残酷的啮合声。
他没有流露出惊恐,也没有悲伤,只是用一种近乎旁观者的平静,消化着这个信息。
然后,他轻轻放下水杯,继续望着窗外开始泛黄的庭院,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
夜色渐深。
秋夜的凉意透过窗棂缝隙渗入室内。
千织在侍女的服侍下,如同往常一样洗漱完毕,换上柔软的寝衣,躺进了微凉的被褥中。
侍女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熄灭了灯盏,只留下一缕清冷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榻榻米上投下一方银白。
千织闭上眼,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的睡眠总是来得很快,这是一种身体自我保存的本能,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然而,今夜注定不同。
就在他介于清醒与沉睡的模糊边界时,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血腥气(尽管被刻意压抑过)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室内。
那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驱散了被褥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暖意。
千织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就站在他的床边,离得极近。
那身影笼罩在深色的衣物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非人的、野兽般的猩红光泽。
充满了暴戾、混乱,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疯狂。
是禾舞。
却又不再是那个躺在病榻上、虚弱地隔着门扉与他说话的竹马。
千织没有惊慌,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在短暂的适应了黑暗后,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依旧是那张漂亮得近乎妖异的脸,但曾经的病态苍白被一种更为诡异的、玉石般的质感所取代,唇色却红得秾丽,仿佛刚刚饮饱鲜血。
他的指甲变得尖长,泛着不详的幽光。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显得格外刺耳。
那只带着尖长指甲、仿佛轻易就能撕裂金石的手,带着一丝迟疑,却又被某种强烈的破坏欲驱动着,猛地抬起,朝着千织纤细脆弱的脖颈袭来!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带着属于“鬼”的本能——对鲜活生命的憎恶与毁灭欲。
然而,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时,千织轻声开口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清晰平静,如同往常呼唤他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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