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的行动快得惊人,一夜之间便下定了决心,并且以超越年龄的缜密和效率付诸实践。
就在千织受伤后的第二天傍晚,当暮色再次笼罩贫民窟时,威廉没有像往常一样点亮那盏小油灯等待,而是开始利落地收拾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
几件破旧但干净的衣物,威廉视若珍宝的几本书籍,以及千织带回来的、尚未吃完的少量食物。
“我们要离开这里。”
威廉对看着他的千织和路易斯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路易斯有些茫然,但出于对哥哥无条件的信任,他点了点头。
千织则只是眨了眨眼,青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提出任何疑问。
对他来说,只要待在威廉和路易斯身边,留下和离开这个地方,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只要他们在一起。
威廉没有多做解释,他一只手牵着路易斯,另一只手牵着千织,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栋摇摇欲坠的建筑,融入了伦敦夜晚更加复杂的街巷之中。
他们没有走向更深的黑暗,反而朝着与贫民窟中心相反的方向,那片雾气似乎都显得稀薄一些的区域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位于城市边缘、靠近某个小型教区的福利院。
这里的建筑虽然老旧,但看起来坚固完整,窗户里透出温暖稳定的灯光,与贫民窟那边摇曳的烛火或昏暗的油灯截然不同。
空气中也没有那种混杂着腐烂与绝望的刺鼻气味。
威廉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一位面容慈祥、眼神却带着精明与审视的中年妇人,她被威廉称为“院长女士”。
威廉似乎早已与她有过接触,他递上了一些文件。
那是他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弄到的、关于他们三人“身份”的证明,以及一封措辞严谨的推荐信。
院长妈妈仔细查看了文件,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孩子。
威廉的沉稳睿智,路易斯的苍白羸弱却难掩乖巧,以及千织那异于常人的安静与那双令人过目难忘的青绿色猫眼。
她的目光在千织脸上那道已经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伤痕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她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你们可以叫我凯西夫人”
院长的声音不算特别温柔,但带着一种秩序井然的安定感。
他们被分配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放着三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小床,虽然简陋,却比他们之前的住处好了太多。
甚至还有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
晚餐是热腾腾的、加了蔬菜和少量肉类的浓汤以及松软的面包,对于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盛宴。
路易斯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和温暖泛起了一丝红晕,他小口而珍惜地吃着食物,时不时看向威廉和千织,眼睛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千织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小口喝着汤。
温暖的食物落入胃中,带来舒适的饱腹感。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威廉。
威廉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思虑的猩红色眼眸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伸出手,越过小小的餐桌,轻轻握了握千织放在桌面上、依旧有些冰凉的手。
“这不是结束,小千。”
威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一切会更好的。”
千织看着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威廉。既然威廉说会更好,那就是真的。
接下来的日子,对千织而言,仿佛进入了一种缓慢而平静的节奏。
他不再需要在天黑后化身暗影,穿梭于危险的屋顶与巷道;不再需要紧绷神经,去躲避守卫和那些突如其来的陷阱;也不再需要忍受饥饿与寒冷,在生存的边缘挣扎。
他的时间突然空了许多。
更多的时候,他是陪着路易斯的。
他们一起在福利院相对宽敞的院子里晒太阳,尽管伦敦的阳光总是吝啬而薄弱。
偶尔也会一起坐在教室里,听着院长或者其他志愿者教导他们识字、背诵简单的诗歌、唱圣歌,以及进行每日的祷告。
千织对于这些活动,大多抱着一种观察者的态度。
识字对他而言有些困难,那些扭曲的符号难以在他脑海中形成具体意义;唱歌和祷告更是让他感到茫然,他无法理解那些旋律和词汇背后蕴含的情感与信仰。
顶多是哼个调子。
他通常是安静的,坐在路易斯身边,青绿色的眼睛看着讲台上的人,眼神清灵灵的,没有焦点,仿佛神游天外。
有点无聊。
这是千织最直接的感受。
但每当他因为无聊而微微走神,或者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打个盹时,路易斯总会敏锐地察觉到。
他会伸出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千织的手,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依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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