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松软潮湿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空气里弥漫着腐叶、泥土和夜露的清冷气息。
参天古木遮蔽了绝大部分天光,只有零星几点月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刚一落地,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千织喉头便是一阵剧烈的腥甜翻涌,他猛地侧过头,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出来,落在深色的苔藓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湿痕。
紧接着,那股强行支撑着他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带来灭顶的虚弱与剧痛。
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直直地就要向前栽倒。
“千——!”
树理的惊呼带着哭腔,她几乎是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扶住千织下滑的身体。
入手的身躯冰凉得吓人,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她看着千织苍白如纸的唇上刺目的血痕,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长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悠也立刻蹲下身,手指搭上千织冰凉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探入一丝力量去感知他体内的情况。
乱。
一塌糊涂的混乱。
千织体内那本就不甚稳定的纯血血脉,此刻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湖泊,原本通过多年精心温养才勉强达成的、岌岌可危的平衡,被刚才那一下彻底打破。
力量在经络中横冲直撞,相互撕扯,虚弱的本源几乎被耗空,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创伤。
悠的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痛与后怕:
“千…太乱来了……”
千织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他能听到树理压抑的啜泣,能感觉到体内撕裂般的痛楚和冰冷的空虚。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到兄姐焦急万分的轮廓。
他想摇头,想说“没事”,喉咙却干涩刺痛,只发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先……离开……这……”
他拼尽全力,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猩红的眼眸早已褪去,只剩下疲惫不堪的青灰色。
悠和树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此地不宜久留,李土的人随时可能追来,千织的状况更是拖不得。
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平稳地将千织背到自己背上。
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血腥气,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树理紧紧跟在旁边,用手护着千织,防止他滑落,另一只手胡乱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似乎微微泛起了灰白。
一座隐蔽在山坳深处、被藤蔓和古树半掩着的小屋,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这就是他们当初秘密选定、准备婚后定居的“家”。
位置极其偏僻,周围设下了复杂的隐匿结界,是他们在动荡中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片安宁之地。
意识再次回归时,千织感受到自己陷在一片温暖与柔软之中。
千织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刷着柔和的米白色涂料、样式简洁的木质天花板。
月光透过半开的、挂着素雅窗帘的窗户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苦味,还有一种……属于“家”的、安宁平和的气息。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到树理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用勺子慢慢地搅动着。
碗里是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散发出比空气里更浓郁的苦涩气味。
听到动静,树理立刻抬起头,看到千织睁开的眼睛,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千,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
千织轻轻摇了摇头。
身体还是很沉重,四肢乏力,喉咙干痛,胸腔里依旧滞涩闷痛。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迟缓,但已能控制。
“来,先把药喝了。”
树理重新端起药碗,舀起一勺,仔细地吹凉了些,递到他唇边,
“这是我和悠根据你以前的情况,再结合这次……调配的调理方子。能帮你稳住血脉,修复损伤。喝了会舒服很多的。”
千织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闻着那令人皱眉的苦味,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他支撑着坐起来,树理连忙放下勺子,扶住他的背,在他身后垫好柔软的枕头。
坐稳后,千织没有让树理再喂,而是直接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碗壁温热,药汁浓稠。
他垂眸,看着碗中倒映出的自己苍白模糊的影子,然后仰头,屏住呼吸,将那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强烈的苦味和古怪的草腥气瞬间充斥口腔,滑过喉咙时带来灼热的暖流,直冲胃腹。
他皱了皱眉,闭了闭眼,忍下翻涌的不适感。
树理连忙递过一杯温水。
千织接过来,小口喝了几口,才冲淡了嘴里的味道。
喝完药,他才真正有余力打量起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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