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两个人和一匹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出滑稽的皮影戏。
这条从城门口到春日楼的路,安颜从来没觉得有这么漫长过。
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能有这么高的回头率。
路边的包子铺老板,捏着包子的手停了。街角卖糖葫芦的小贩,忘了吆喝。
就连倚在茶楼窗边嗑瓜子的闲人,瓜子都从嘴角掉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粘在了他们这一支诡异的队伍上。
一个红衣似火、俊朗张扬的少年将军,牵着一匹神骏非凡的马。
马背上,坐着一个……二百五十斤重、穿着桃粉色襦裙的巨大姑娘。
那画面,冲击力十足。
安颜坐在马背上,感觉自己像个被游街示众的珍稀物种。
她甚至能听到周围人群压得极低的议论声。
“那……那是谢小将军吧?”
“他牵着的是谁?好大一坨……”
“我的天,我没眼花吧?春日楼那个安颜?”
安颜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社死?不存在的。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甚至还有闲心,去研究前面那个牵马的背影。
谢无妄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杆随时准备捅破天的长枪。
从安颜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他裸露的后颈,不知是夕阳映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泛着一层薄薄的红色。
那红色,一直蔓延到他的耳根,把那漂亮的耳朵尖都烧得有些透明。
安颜咂咂嘴。
气成这样?都快气到冒烟了吧?
她能感觉到,谢无妄牵着缰绳的手绷得很紧,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
安颜默默地抱紧了马脖子。
她就是那头洪水猛兽。
终于,春日楼那挂着烫金招牌的门脸出现在了街角。
谢无妄的脚步更快了,几乎是小跑着把马牵到了春日楼的侧门。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张俊脸在暮色中黑得看不清表情。
“下来。”他言简意赅。
安颜看看马的高度,又看看自己的腿,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她倒是想下,可她下不来啊。
谢无妄看着她不动,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大步上前,也不等安颜反应,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在她腰侧一托,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她从马背上弄了下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安颜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看着谢无妄那张臭脸,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用一种非常真诚的、分享小秘密的语气,凑过去小声说:“将军,其实……刚才在城外,你完全可以叫你手下的人来牵马的,不用您亲自受累。”
空气,凝固了。
谢无妄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安颜那张写满“我好吧我多为你着想”的胖脸。
叫手下?
他怎么没想到?!
他刚才脑子里一团乱麻,全是抱着她时那软得不像话的触感,和周围人看猴戏似的目光。
他只想快点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回来,脑子根本就没转。
这死胖子!她知道还不早说!
看着谢无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黑变青,安颜以为他是在感动于自己的体贴。
她立刻乘胜追击,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继续压低声音:“不过,我后来想了想,还是您亲自送我回来比较好。”
“为什么?”谢无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体现您平易近人啊!”安颜说得理直气壮,“您想啊,外面那些人都传您如何如何不好惹,如何如何凶神恶煞。今天您当街给我这么一个小女子牵马,这消息传出去,大家不就知道您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了吗?这叫反差!能有效改善您的公众形象!”
谢无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女人的歪理给气得心肌梗塞了。
安颜完全没察觉到危险,她看着谢无妄,露出了一个热情好客的笑容:“将军,您辛苦了这么久,不如进去喝杯茶,吃顿便饭?我请客!”
“滚!”
谢无妄终于没忍住,低吼出声。
他一把推开安颜,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
那匹憋屈了一路的黑马如蒙大赦,嘶鸣一声,载着它的主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暮色里,仿佛身后有什么脏东西在追。
安颜站在原地,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还友好地挥了挥手。
“将军慢走啊——”
直到那一人一马彻底消失在街角,安颜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了起来。
她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发酸的脸颊,嘴里轻轻“啧”了一声。
叫他手下的人来?
她又不傻。
一个将军的属下来送她,和将军本人亲自牵马送她,这其中的分量,天差地别。
她还记得,当初去怡红院给刘翠赎身,她只是含糊其辞地提了一句“谢将军”,那老鸨的态度就立刻软了下来,赎金都少要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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