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病情起伏不定。仅凭一支老山参熬成的汤药,只能勉强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人也只是吊着一口气,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片刻,目光也是涣散的,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那支参,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三兄妹的心——既是希望,也是沉重的负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欠下的巨债和时间的紧迫。
家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氛。书瑶日夜不休地守在母亲床前,喂药、擦身、清理,眼下的乌青是越来越重。但只要母亲呼吸稍稳,她便立刻拿起绣活,手指翻飞,试图通过刺绣让自己忙碌,缓和内心的焦灼,也为这个家多增赚点钱。林武则变得俞加沉默,他不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打磨那根粗糙的短棍,眼神里慢慢出现了狼崽子般的凶狠,为人也沉稳耐心起来。文清除了帮忙照料母亲,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反复研究那张“幽仓”地图和方敬留下的手札,将每一个可能的细节、每一条标注的通道,每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都牢牢刻在脑子里。
“姐,娘今天好像比昨天好一点了。”文清喂完药,小声对书瑶说,试图从姐姐脸上找到一丝宽慰。
书瑶探了探母亲的额头,依旧有些低热。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偏头看向窗外,注视着沉沉的夜色,低声道:“不能再等了。娘的病拖不起,守备夫人那边的人情也拖不起。今晚,我们必须去‘幽仓’。”
林武闻言站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听姐的!”
文清虽然脸色发白,却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夜探“幽仓”,风险极大。他们仔细推敲着方敬地图上的每一条路径,设想了无数种可能遇到的状况和应对之法。最终决定,由熟悉地形且身手最好的林武打头,书瑶居中策应,文清断后并负责辨认路径和记录。他们约定了一套简单的手势信号,以防在黑暗中失散或需要紧急沟通。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林家小院的门被轻轻推开,三条黑影融入夜色。林周氏在床上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仿佛感应到了孩子们的离去,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夜色浓重,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勉强勾勒出道路的轮廓。三人沿着白天早已勘察好的偏僻小路, 一路疾行。林武像一头警觉的豹子,在前方探路,不时停下,警惕地倾听周围的动静。书瑶紧跟其后,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文清走在最后,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借着微光不断核对着脑中的地图。
一个多时辰后,落霞山庞大的黑影终于出现在眼前。废弃的皇庄如同匍匐的巨兽,在夜色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们绕开可能有守卫巡逻的正门,凭借着地图指引,沿着陡峭且灌木丛生的后山坡,艰难地向那个临河的隐秘侧门摸去。
山路湿滑,荆棘划破了衣衫和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书瑶文清二人咬牙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终于,在一丛异常茂密的藤蔓和乱石之后,他们找到了那个地图上标注的铁门。门扉紧闭,锈迹斑斑,与山石几乎融为一体,若非有地图指引,绝难发现。
书瑶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把冰冷的、带着父亲体温的铜钥匙。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开了,一股混合着陈年谷物霉味、尘土和某种金属锈蚀的、难以形容的阴冷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门内一片黑暗,林武攥紧了手中的短棍,侧身钻了进去。书瑶和文清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
踏入“幽仓”的瞬间,黑暗将他们吞没。空气凝滞,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他们在门口适应了片刻,才勉强借着极高处破损瓦隙透下的几缕惨淡月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脚下是夯土,两侧是粗糙的石壁,向前延伸,不知通向何方。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
“跟着我。”书瑶用气音说道,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当先向左侧的主仓室方向摸去。
甬道曲折,仿佛没有尽头。越往里走,那股腐败的气味越发浓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仓室出现在眼前。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照亮了仓室内堆积如山的景象——
那不是粮食。
那是一个个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木箱、麻袋,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如同沉默的坟冢。
林武用短棍小心地捅了捅最近的一个麻袋,里面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的“哐当”声。他心中一凛,用匕首割开一个小口,伸手进去,摸到的却是冰冷、坚硬的条状物。他掏出来一看,借着微光,那赫然是几支制式统一、闪着幽光的箭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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