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的冬日来得又急又猛,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守备府书房紧闭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室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守备大人端坐主位,面沉如水。他的面前,摊开着几样东西:一块带有模糊火漆印记的焦黑木片,一片沾染污迹的特制油布残片,还有一份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条陈。条陈旁,放着一枚冰冷的三棱箭镞。
林武挺直脊梁站在下首,目光平静。书瑶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王管事也垂手立在一边,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林武,林书瑶,”守备大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们呈上的这些东西,还有这份条陈,指控王德海(王管事)勾结外敌,私运军械,甚至意图谋害你们兄妹。证据,倒是比上次像样了些。但,依旧是人证物证皆不完整。鹰落山营地的碎片,可能是栽赃;这箭镞,军械库也曾有过失窃;至于你们所说的部落老牧民之言,更是虚无缥缈。”
王管事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愤慨:“大人明鉴!这完全是林武因其姐商队屡次遇挫,便怀恨在心,联合其妹,编织谎言,构陷于卑职!那鹰落山匪患横行,他们捡到些不明来历的杂物,便安在卑职头上,实在是欲加之罪!”他转向林武,痛心疾首,“林武,我念你年少有为,多次在守备大人面前为你美言,你为何要如此恩将仇报?”
林武没有看他,只是对守备大人抱拳道:“大人,物证或许可伪,但逻辑难欺。永昌商号巨额资金流向不明,与境外关联;我大姐商队两次遇袭,匪徒皆用军械,且第二次目标明确,非为劫财;鹰落山转运点被捣毁时间,与孙参军行动时间吻合,而王管事及其亲信,在孙参军行动前后,与相关区域人员往来频繁;更有刘莽手下与王管事表侄秘密会面于‘醉春风’…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他顿了顿,声音铿锵:“卑职并非针对王管事个人,而是不能坐视通敌卖国之行,不能容忍戍边将士的鲜血,成为某些人牟利的工具!若大人认为证据仍不足,卑职愿请命,亲自带人再探鹰落山,或提审刘莽及其手下,与王管事及其表侄当面对质!”
“放肆!”王管事厉声打断,“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质疑守备大人的决断?大人,此子狂妄,分明是…”
“够了。”
守备大人打断了王管事的疾言厉色。他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物证和林武的条陈。他并非昏聩之人,林武条陈中逻辑严密的分析,以及书瑶冒险带回的实物证据,再加上夫人若有若无的提点和京城可能已经投来的目光,都让他无法再像上次那样和稀泥。
更重要的是,孙参军上次突袭西山谷,虽未抓到核心人物,但缴获的军械是实打实的。这证明林武之前的预警并非空穴来风。而王管事近来的活跃和其手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王德海。”守备大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卑职在。”王管事心头一紧,连忙躬身。
“即日起,你卸去一切职务,留在府中,没有本官命令,不得外出。你名下所有产业,暂由府衙接管清查。”守备大人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王管事耳边。
“大人!?”王管事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卑职冤枉!您不能仅凭他们一面之词…”
“是不是冤枉,查过便知。”守备大人冷冷道,“孙参军!”
“末将在!”一直肃立一旁的孙参军踏前一步。
“由你负责,彻查王德海及其所有关联人、关联产业。特别是与永昌商号、隆昌商队,以及边塞军械、北狄往来相关的一切!必要时,可动用军中力量。”
“遵命!”孙参军抱拳领命,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如死灰的王管事。
守备大人又看向林武:“林武。”
“卑职在!”
“你举报有功,但程序亦有僭越。现恢复你什长之职,暂编入孙参军麾下,戴罪立功,协助调查此案。若再有无令妄动,严惩不贷!”
“卑职领命!定不负大人所托!”林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声音洪亮。他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守备大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守备大人最后看向书瑶,语气缓和了些:“林书瑶,你一介女子,为家为国,不畏艰险,其志可嘉。此事了结之前,你与你绣坊,守备府会予以关照。你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谢大人!”书瑶盈盈一礼。
王管事被孙参军的人“请”了下去,他临走前看向林武和书瑶的那一眼,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但他知道,大势已去,至少暂时是如此。
走出守备府,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书瑶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天空依旧阴沉,但她仿佛看到了云层后透出的微光。
“姐,谢谢你。”林武看着大姐清瘦却坚毅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若非大姐冒险北上带回关键物证,仅凭他的条陈,恐怕还难以撼动王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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