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商号钱掌柜被司法参军传讯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过了望北城。虽因证据不足,钱掌柜次日便被放出,但“永昌指使劫掠”的传闻已如污渍般沾染了商号的牌匾,往日门庭若市的铺面,明显冷清了不少。
林书瑶对此结果并不意外。扳倒盘根错节的永昌非一日之功,能借此斩断其伸向自己货源的黑手,并让其惹上一身腥臊,已是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她并未沉湎于此,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了两件事:配合司法参军理清案情,以及,抓住工部苏文康带来的那线曙光。
后堂小工坊内,灯火常常彻夜不熄。书瑶与仅剩的几名忠心工匠、女工反复试验,记录着不同配比羊毛、粗麻甚至收集来的洁净碎布头纺线织布的效果。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织出的布匹不是过于松散易破,便是粗糙得难以贴身。书瑶的眼睛熬红了,指尖被劣质纤维划出细小的血口,但她眸中的火光却未曾熄灭。
“东家,歇歇吧。”方敬端着一碗稀粥进来,看着书瑶消瘦的脸颊,心疼不已。
“就差一点,方叔。”书瑶头也不抬,用镊子小心地分离着几股染成不同颜色的试验线,“你看,若是将麻线预先用茜草根和明矾水浸过,再与本色羊毛混纺,不仅能增加韧性,织出的布还带些不易褪的浅绛色,虽不鲜亮,却比纯白耐脏,更适合劳作者。”
方敬凑近一看,那布样果然质地紧密,颜色虽土气,却透着一股扎实的温暖感。他惊叹道:“东家,这……这成本岂不是又能降下一截?”
“嗯。”书瑶终于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意,“而且,我们可以将此布命名为‘戍边绛’,专供屯田军户与边城力夫。告诉苏大人,我们不仅能织出惠而不费的布,还能织出带有边塞风骨、契合军旅之需的布!”
她立刻伏案,将这段时日试验成功的几种最低成本布样的数据、工艺流程、预计造价与“戍边绛”的构想,用工整的小楷细细写下,附上实物样品,封入信函。
“方叔,想办法,尽快将此信与样品送至苏大人处。”书瑶将信函郑重交给方敬,“不必提困难,只呈报成果。”
方敬双手接过,如同捧着希望之火种:“老朽亲自去办!”
送走方敬,书瑶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刺痛的额角,目光落在案头那封来自林武的回信上。信是前日到的,字迹潦草,显是匆忙写就。
“姐安。信悉,惊闻家中变故,吾心焦灼。然军务紧急,骨力啜残部与王庭援兵有合流之势,大战在即,弟无法分身,万望珍重。工部机遇,务必抓住。永昌阴毒,姐需加倍小心。弟在军中一切尚好,勿念。鹰嘴崖地形图已熟记于心,姐与小妹亦当谨慎。武,手书。”
大战在即。简单的四个字,让书瑶的心揪紧了。她仿佛能透过信纸,看到北地荒原上即将燃起的烽烟,看到兄长浴血搏杀的身影。她将信纸小心翼翼折好,贴身收起,如同汲取着来自远方的力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与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在铺子前勒住马缰,高声问道:“此处可是‘林氏毛纺’?林书瑶掌柜可在?”
书瑶心中一凛,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出:“民女便是。”
传令兵翻身下马,递上一封盖有守备府火漆印信的公文:“守备大人手令!边军即将与北狄主力接战,急需大量止血绷带、御寒裹伤布!闻你处有新式混纺布,坚韧价廉,特征调库中所存及后续产出,按市价结算,即刻交付军需官处,不得有误!”
军令如山!
书瑶接过手令,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是普通的订单,这是来自边军最直接的认可,是雪中送炭,更是她林氏毛纺立足边城最硬的底气!
“民女领命!定当竭尽全力,保障军需!”书瑶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送走传令兵,书瑶立刻召集所有人员,包括刚刚送信回来的方敬。
“方叔,盘点库中所有可用布匹,无论成品半品,只要符合要求,立刻打包!”
“阿香,带人将工坊所有织机全力开工,日夜不停,优先赶制厚实耐磨的布料!”
“王伯,你去联系相熟的几家小织户,将他们能出的布匹,按我们的标准全部收购过来!”
一条条指令清晰发出,整个“林氏毛纺”如同精密的器械,高速运转起来。疲惫被抛到脑后,绝望被希望驱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参与保卫家园的使命感与荣耀感。
书瑶亲自坐镇,协调物资,检查质量。她知道,这批军需不仅关乎战事,更关乎林家的未来。她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第一批布匹在当日傍晚便送达了军需处。书瑶没有像其他供应商那样交货即走,而是带着两个伙计,亲自协助军需官清点、入库,甚至根据布匹的不同特性,建议哪些更适合做绷带,哪些更适合做裹伤布或内衬。她沉稳干练的作风和对物资的熟悉程度,让原本面色严肃的军需官也缓和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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