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岐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林微微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一连数日,她都有些神思不属,每每独处,唇上那灼热而短暂的触感便不期然地浮现,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搅得她心绪不宁。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皇庄、账册和《女范》编撰上,但那个男人深沉的目光和偶尔流露的、难以捉摸的温和,总在不经意间闯入脑海。
这日,她正强打精神,核对工部账册中一处关于石料采购的疑点,常信却脚步匆匆地进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信:“王妃,京西皇庄急报。”
林微微心头一紧,展开信笺,是庄头老周歪歪扭扭的字迹,言道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夹杂冰雹,袭击了皇庄,甘薯田受损严重,部分薯藤被砸断,低洼处还有积水内涝的风险。老周语气焦急,恳请王妃示下。
“咔嚓”一声,林微微手中的笔杆被她无意识折断。暴雨冰雹!这正是农作物生长的大敌!甘薯藤蔓娇嫩,如何经得起这般摧残?更何况还有积水烂根的风险!她数月心血,庄户们殷切期盼,可能毁于一旦!
强烈的焦虑和心疼瞬间压过了连日来的旖旎心思。她猛地站起身:“备车!去京西!”
“王妃,此刻雨虽停了,但路恐泥泞难行,且王爷若知您亲自前往……”青黛担忧地劝阻。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微微语气坚决,“我必须亲自去看看!”她深知,这种时候,庄户需要主心骨,而她必须在场。
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疾行,林微微的心也随着车厢起伏不定。她不断回想甘薯灾后管理的要点:清沟排水、扶理藤蔓、追施速效肥、防治病害……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
赶到皇庄时,已是午后。眼前景象让林微微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绿意盎然的甘薯田一片狼藉,断藤残叶混在泥水里,不少叶片被冰雹砸出破洞,低洼处的积水尚未完全退去。庄户们聚在田埂上,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老周见到林微微,如同见了救星,几乎要哭出来:“娘娘!您可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微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踏上泥泞的田埂,仔细查看灾情。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并非全无希望。大部分植株的主根和块茎应该还在土中,只要处理及时,尚有恢复可能。
“都别慌!”她扬声对庄户们说道,声音清晰镇定,“天灾难免,但事在人为!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都听我安排!”
她立刻现场指挥起来:
“周庄头,立刻组织所有人,首要任务是清沟排水!将所有畦沟、腰沟加深疏通,务必让田里积水尽快排干,绝不能烂根!”
“张把式,你带一队人,小心扶理倒伏的薯藤,轻轻理顺,用干净软土稍加固定,注意别伤根。折断严重的,从断口下方留两三个节剪除,促进新芽萌发。”
“李婶,你带女眷们,将完好和轻微损伤的叶片收集起来,或许还能扦插补苗。再去准备些草木灰,雨后易生病害,撒些草木灰可预防。”
“常信,你立刻回城,按这个单子,尽快采购一批豆饼和腐熟的骨粉回来,要快!”她迅速写下一张追肥清单。豆饼富含氮,骨粉含磷,都是此时已有的天然肥料,虽然肥效慢些,但相对安全,适合灾后追肥,促进根系恢复和新芽萌发。
她的指令条理清晰,措施具体,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言行动起来。林微微也挽起裙摆,脱下绣鞋,赤脚踩进冰冷的泥水里,亲自示范如何清沟、如何扶理藤蔓。庄户们见王妃娘娘竟如此不顾身份,亲力亲为,大受震动,干劲更足。
整个下午,林微微都泡在田里,指挥、示范、检查,泥水溅湿了裙裾,额发被汗水黏在脸颊,她也浑然不顾。直到日落西山,排水沟基本疏通完毕,大部分倒伏的薯藤也得到了初步处理。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临时歇脚的庄院,林微微几乎站立不稳。老周红着眼圈端来热水和粗茶:“娘娘,您快歇歇,今日真是多亏了您……”
林微微摆摆手,灌下一大口粗茶,沙哑着嗓子问:“积水排得如何?藤蔓固定好了吗?”
“排水顺畅了!藤蔓也都按您说的弄好了!娘娘的法子真管用!”老周连连点头。
林微微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仍悬着。灾后管理是关键,接下来几天是恢复期,丝毫不能松懈。她正想交代夜间巡查的事,庄外却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侍卫的呵斥声。
“王爷驾到——!”
林微微一怔,抬头望去,只见暮色中,谢无岐一身玄色劲装,披着墨色大氅,正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进院来。他脸色冷峻,目光如电,扫过满身泥泞、发髻散乱的林微微,眉头紧紧蹙起。
“胡闹!”他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谁准你私自出城,来此险地!”
院中众人吓得跪倒一片。林微微心知他是担心自己,但此刻也顾不得解释,只急道:“王爷,甘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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