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岐离府巡视京畿大营,王府内院一时安静了许多。赵侧妃依旧每日晨昏定省,礼仪周全,言语间却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苏侧妃禁足期满,行事收敛不少,但偶尔瞥向林微微的眼神仍带着不甘。林微微心知肚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皇庄和《女范》编撰上。
这日,她正与常信核对皇庄送来的甘薯生长记录,门房来报,说工部水部员外郎求见。林微微微怔,工部官员直接求见内院王妃,于礼不合。她略一沉吟,吩咐道:“请至前院偏厅,奉茶。”
稍后,林微微换了身见客的常服,带着青黛和常信来到偏厅。只见一位身着青色官袍、年约三十的官员正襟危坐,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下官工部水部员外郎孙淼,参见王妃娘娘。”
“孙大人不必多礼,请坐。”林微微在主位坐下,语气平和,“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孙淼略显局促,双手奉上一卷图纸:“回娘娘,下官奉命督修京西永定河一段堤防。前日暴雨,堤基出现渗漏,按常规需征发民夫开挖重建,耗资甚巨且恐延误汛期。下官……下官听闻娘娘曾于江淮疏浚中建言‘分段包工’,又精于工巧,故冒昧前来,想请教娘娘,可有……可有更省时省力之法?”他说完,额角已见细汗,显然此举颇为冒险。
林微微心中一动。谢无岐刚走,工部官员便上门请教,是巧合,还是有人授意试探?她面上不露分毫,接过图纸细看。是一段河堤的剖面图,标注了渗漏位置和土质情况。
她沉思片刻,结合现代土力学的一点皮毛知识,谨慎开口:“孙大人,本宫于工程之事,不过略知皮毛。依图所示,渗漏处土质疏松,若全面开挖,确易劳民伤财。或可尝试‘局部灌浆固基’之法。”
孙淼眼睛一亮:“灌浆?”
“正是。”林微微示意常信取来纸笔,简单勾勒,“可于渗漏处钻孔至稳固土层,将石灰、黏土、细沙混合成浆,加压注入,填充空隙,固结地基。此法无需大动干戈,或可一试。当然,具体配比、压力、钻孔深度,需经验丰富的匠人现场勘定。”她将原理简化,强调需工匠经验,既给出思路,又避免越俎代庖。
孙淼听得连连点头,如获至宝:“娘娘高见!下官怎未想到!此法若成,确能省下大量工费时日!下官这就回去与匠头商议!”他激动起身,深深一揖,“多谢娘娘指点!”
“孙大人客气了。”林微微虚扶一下,“治水关乎民生,大人尽心公务,本宫不过随口一言,成与不成,还需大人与工匠们辛苦。”
送走千恩万谢的孙淼,林微微回到书房,心中并不轻松。工部官员上门求助,看似是对她能力的认可,但也将她推到了更前沿的位置。此法若成,自是功劳一件;若败,或施工中出纰漏,责任便会落到她头上。
常信低声道:“王妃,此事是否需禀报王爷?”
林微微摇头:“王爷巡视在外,不必以此等小事相扰。你暗中留意永定河工程进展即可。”她必须学会独立应对这类局面。
接下来的几日,林微微一边跟进皇庄甘薯的追肥和病虫害防治(她指导庄户用烟叶水混合少量皂角液喷洒,防治蚜虫),一边加速《古今女范》 “勤勉篇”的修订,将一些女子参与蚕桑、织造、甚至协助管理田庄的正面事例巧妙融入,并请沈芷容把关文辞。沈芷容回信表示赞同,并附上了一位前朝才女关于水利着述的片段,供她参考,默契十足。
期间,赵侧妃以“请教王府中秋宴安排”为由,来墨韵斋坐了半日,言语间旁敲侧击工部官员来访之事。林微微只道是询问些农书上的杂学,轻描淡写地带过。赵侧妃笑容温婉,不再多问,但告退时,眼底那一丝探究却未散去。
这日傍晚,林微微正在核对庄户报上来的薯藤生长数据(她要求他们每旬测量藤蔓长度和叶片数,做简单记录),忽闻前院有些喧哗。常信匆匆进来,面色凝重:“王妃,永定河工地出事了!灌浆时一处钻孔塌陷,伤了两名匠役!”
林微微心一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伤者情况如何?事故原因可查明了?”
“伤者已送医救治,无性命之忧。孙大人急得团团转,安郡王府的人恰好路过,已将事态报了上去,眼下工部门口围了不少人,说……说是妖法误工,要追究献策者之责!”常信语气焦急。
果然来了!安郡王的人盯得真紧!林微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故原因未明,贸然出面只会授人以柄。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常信,你立刻持我的名帖,去请太医署最好的外伤大夫,不惜重金,务必治好伤者。再,设法找到当时在场的可靠匠头,细问塌方时的具体情况,是土质问题,操作不当,还是器械故障?”
“是!”常信领命而去。
林微微独坐书房,指尖发凉。这是她第一次独立面对如此直接的危机。谢无岐不在,无人可依仗。恐慌无用,唯有冷静应对。她反复推敲灌浆法的每个环节,思考可能的风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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