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薯的丰收,像一阵热烈的风,席卷了整个京西皇庄,也吹动了无数人的心。堆积如山的块茎在阳光下闪烁着饱满的光泽,庄户们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称重、记录、分装、入库……一切都在兴奋而有序地进行。谢无岐亲自监督了整个过程,脸上的线条比往日柔和了许多,偶尔与庄头老周或林微微低语几句,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热的光芒。
林微微穿梭在田间地头,指挥着妇孺将挖破的、品相稍次的甘薯挑拣出来,准备当场蒸煮分食,让辛劳的庄户们第一时间尝到收获的滋味。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甘薯蒸熟后特有的甜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构成一种踏实而幸福的氛围。
谢无岐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负手看着眼前忙碌而欢腾的景象,目光最终落在那个穿着青布衣裙、发髻微松、却指挥若定的身影上。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纤细而坚韧的轮廓,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带着几分怯懦的小王妃,而是这片土地上当之无愧的、散发着光芒的核心。
晚膳设在了庄子里最大的打谷场上,点起了篝火。大锅里的炖鸡香气四溢,新蒸的甘薯软糯香甜,庄户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如同过节。谢无岐破例与林微微同坐一席,虽依旧矜持,却也接受了老周等人激动的敬酒,甚至尝了一块蒸甘薯,点了点头。
“味道尚可,饱腹感强。”他淡淡评价,却让周围的庄户们激动不已。
林微微坐在他身侧,看着他被篝火映亮的侧脸,心中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平静。这一刻,权力算计似乎暂时远去,只剩下丰收的喜悦和……身边这个人真实的存在。
宴席散时,已是星斗满天。庄户们千恩万谢地散去,各自归家,脸上仍带着梦一般的笑容。谢无岐和林微微也登上马车,返回王府。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甘薯甜香和谢无岐身上清冽的酒气。连日奔波和今日的兴奋过后,疲惫袭来,林微微靠在车壁上,有些昏昏欲睡。
“累了?”低沉的嗓音在身侧响起。
林微微一个激灵,清醒了些,忙坐直身子:“还好。”
谢无岐却忽然伸手,将她揽了过去,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累了就歇会儿。”他的动作自然,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微微浑身一僵,脸颊瞬间烫了起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胛的坚硬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还有那萦绕在鼻尖的、独属于他的气息。心跳如擂鼓,她一动不敢动。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良久,就在林微微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今日……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微微鼻尖一酸。她明白,他指的不仅仅是甘薯的丰收。
“是王爷支持,庄户们努力。”她低声说,声音有些闷。
谢无岐低低地“嗯”了一声,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本王在。”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林微微所有的心防。几个月来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她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窝,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
谢无岐感受到她的依赖,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没有再说话。
马车驶入王府,在惊蛰轩前停下。谢无岐先下车,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林微微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下车,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顿。
“王爷……”林微微想抽回手,却被他握紧。
“送你进去。”谢无岐语气平淡,牵着她走进院子。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拉得很长。
走到内室门口,林微微停步,屈膝:“谢王爷,夜深了,您也早些歇息。”
谢无岐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廊下,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难辨。
“林微微。”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妾身在。”
“今日之后,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你?又有多少人,会想将你这‘功劳’据为己有,或……除之而后快?”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警醒。
林微微心中凛然,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清晰答道:“妾身知道。但妾身更知道,妾身所做的一切,根基在皇庄的田地,在王爷的允准。妾身会谨守本分,也会……保护好这份成果。”
谢无岐凝视她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他抬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她因疲惫和激动而微红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近乎缱绻。
“记住你的话。”他收回手,转身,“歇着吧。”
看着他消失在月门后的背影,林微微抚上被他碰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触感。今夜的他,与往常不同,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情?或许是丰收的喜悦,也或许是别的什么,让那坚冰般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知道,前路依旧险阻重重,但她的心中,却前所未有地充满了力量。不仅仅是因为甘薯的成功,更因为,她似乎终于触碰到了那个男人内心深处,一丝真实的温度。
夜色深沉,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似乎才刚刚进入一个崭新的篇章。秋夜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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