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的覆灭如同雷霆一击,彻底肃清了后宫最后一丝躁动不安的气息。凤仪宫的威仪,在铁与血的洗礼后,已无人敢于撼动。而前朝,在谢无岐的铁腕与林微微的辅佐下,也步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北疆战事暂歇,边关虽仍不宁静,但大规模的入侵已被遏制;江南税银风波以林微微的刚柔并济收尾,豪强暂时蛰伏;朝堂之上,经过几番清洗,留下的要么是忠诚能臣,要么是暂时不敢妄动的惊弓之鸟。
春日渐深,宫中百花次第开放,一扫冬日的肃杀。谢无岐的箭伤在林微微的精心照料和太医的调理下,已基本痊愈,只是肩胛处留下一道深刻的疤痕,如同一条盘踞的蜈蚣,昭示着那夜的凶险。他重新投入繁重的朝务,但或许是伤势初愈,或许是心境有变,不再像从前那般常常通宵达旦,反而会按时回乾元宫用晚膳,偶尔还会在凤仪宫留宿。
这晚,月色如练,静静洒在寂静的宫道上。谢无岐处理完政务,信步走向凤仪宫。守门的宫人远远见礼,他微微颔首,径直入内。殿内烛火通明,林微微正坐在窗下软榻上,就着明亮的宫灯,翻阅着一卷厚厚的户部关于今年春耕的奏报册子,眉尖微蹙,似在凝神思索。她穿着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襦裙,墨发松松绾了个髻,只簪一支素玉簪,在暖黄烛光下,侧脸线条柔和,少了几分朝堂上的端凝,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婉。
谢无岐脚步放轻,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册子上:“又在看这些?”
林微微闻声,忙放下册子欲起身行礼,被他抬手虚按了一下。“不必多礼。”他顺势在她身侧坐下,拿起那卷册子随手翻了翻,“春耕之事,有司农寺和户部操心,你何必亲力亲为?”
“春耕乃一年之本,关乎国计民生,妾身放心不下。”林微微替他斟了杯热茶,轻声道,“况且,甘薯推广正值关键,各地上报的墒情、种薯调配、农官派遣,妾身总要多看几眼,心里才踏实。”
谢无岐瞥了她一眼,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知她近日为春耕和推广甘薯之事劳心费力,心中微动,语气放缓了些:“事必躬亲,易伤神。你如今掌理六宫,协理政务,已是不易,这些琐碎,交给下面人去办便是。”
“陛下说的是。”林微微应道,却并无敷衍之意,“只是此事关乎陛下在北疆的布局,也关乎万千百姓生计,妾身不敢轻忽。”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眸中映着烛光,清澈而坚定,“妾身能做的有限,只愿在这些琐事上,为陛下分忧万一。”
谢无岐沉默地看着她,殿内一时静谧,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他忽然道:“今日朝上,有人又提选秀之事。”
林微微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平稳地为他续上茶,垂眸道:“哦?陛下如何决断?”
“朕驳回了。”谢无岐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北狄未平,江南未靖,国库不丰,此时选秀,劳民伤财,非明君所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况且,后宫有你一人,足矣。”
最后一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惊雷在她心间炸响。林微微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片沉静的、理所当然的笃定。
“陛下……”她喉间微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心中似有暖流涌过,又似有千头万绪纠缠。他这话,是情话,更是承诺,是独属于帝王的、最重的承诺。
“怎么?皇后不信?”谢无岐见她怔然,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伸手取过她面前的茶盏,就着她方才喝过的位置,饮了一口。
这动作太过亲昵自然,林微微脸颊蓦地一热,慌乱地移开视线:“妾身……不敢。”
“有何不敢?”谢无岐放下茶盏,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朕说过,信你,便是一生一世。后宫之事,你全权做主即可。那些聒噪之人,不必理会。”
一生一世……林微微心潮起伏,袖中的手微微蜷缩。她知他言出必践,但在这深宫之中,“一生一世”四字,何其沉重,又何其珍贵。
“谢陛下信重。”她低声应道,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的一句。
谢无岐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卷春耕册子,就着灯光看了起来,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林微微也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放回政务上,偶尔就册子中的疑难之处低声询问,他则言简意赅地给出意见。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往常,但空气中流淌的那份静谧与默契,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夜渐深,宫人悄声进来剪了灯花,又添了热茶,复又无声退下。
“江南之事,你处置得甚妥。”谢无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张诚、李弼已押解进京,不日三司会审。平郡王、康郡王闭门思过,其门下党羽也已清理大半。江南官场,可暂得安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