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诞生的喜悦,如同盛夏的热浪,持续席卷着京城,并随着驿马与官船,向着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扩散。皇帝的恩旨、大赦的诏令,让这场皇家添丁之喜,与天下万民的福祉切实相连,更添了几分普天同庆的真诚意味。街市间的喧嚣、官府前的红榜、百姓口中的祝祷,皆非虚应故事,而是帝后数年治国、民心渐附的切实体现。
然而,与民间的单纯欢腾不同,真正的权力中心——紫禁城与朝堂之上,因太子谢承稷的降生,而进入了一种更加微妙、暗流涌动的“新常态”。
凤仪宫依旧是最平静,亦是最受瞩目的风暴眼。皇后林微微产后体虚,按太医嘱咐需严格卧床静养至少半月。太子殿下更是娇嫩,需精心呵护。谢无岐的旨意被不折不扣地执行着,凤仪宫宫门依旧紧闭,守卫森严,非特旨不得入内。一应供奉,皆从皇帝私库或绝对可靠的渠道走,隔绝了所有外来的、可能被动手脚的东西。
林微微的恢复比预想中顺利。或许是年轻底子好,也或许是太医调理得当,更或许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心底那份沉静的坚韧支撑着,产后第三日,她已能靠着软枕坐起,自行用些清淡的粥食,气色也一日好过一日。只是生产损耗的元气非朝夕可补,她依旧容易疲倦,大部分时间仍需静卧。
最大的慰藉与精力消耗,便是身边那个小小的人儿。小承稷似乎继承了父母骨子里的强韧,虽早产了些时日,但吃奶有力,哭声洪亮,醒着时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便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虽还看不清什么,但那专注的模样,常让林微微看得心头发软。谢无岐将政务大量移来凤仪宫偏殿处理,得空便要进来,或是看看沉睡的妻儿,或是笨拙却小心地抱一抱儿子。朝臣们私下议论,陛下如今是“以凤仪宫为乾元宫”了。
这日午后,林微微用了药,正靠着床头,看着乳母小心翼翼地为小承稷换尿布。小家伙挥舞着手脚,很不耐烦的样子,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咿呀”的不满声。林微微不由莞尔。
谢无岐从外间进来,身上还带着议事的肃然,但见到这场景,眉眼便柔和下来。他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接过乳母递来的、包裹妥当的儿子,姿势已比前两日娴熟不少。小承稷到了父亲怀里,似乎怔了怔,小鼻子嗅了嗅,竟慢慢安静下来,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父亲的下颌。
“看来认得父皇了。”林微微轻笑。
谢无岐冷硬的唇角微微扬起,低头用下巴极轻地蹭了蹭儿子细嫩的脸颊,引来小家伙一阵不适的扭动和含糊的“啊啊”声。他眼中笑意更深,将儿子抱得更稳些,对林微微道:“张太傅方才与几位阁老联名上了贺表,除了寻常贺喜,还提及,太子乃国本,应尽早确立东宫属官,并开蒙教养之事。”
林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太子虽在襁褓,但既然名分已定,围绕着未来储君的一套班子与培养体系,便该提上日程了。这既是臣子的本分,也牵扯着无数人的切身利益与未来几十年的朝局走向。
“陛下如何看?”她轻声问。
“东宫属官,朕心中已有几个人选。詹事府、左右春坊,需选老成持重、学问品行俱佳,且……”谢无岐顿了顿,目光微冷,“且与各方牵扯最少之人。太子年幼,东宫如今要的不是势力,是安稳与清正。至于开蒙,至少也需三岁之后。眼下不急。”
他考虑得周全。过早为太子配备强大的属官班子,易形成“小朝廷”,引来不必要的纷争与猜忌,也容易让太子在懵懂时便被套上沉重的枷锁或引入歧途。眼下,平安健康长大,才是第一要务。
“陛下思虑周全。”林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儿子无知无觉的小脸上,心中微微酸涩又充满力量。她的孩儿,从出生起,便不再仅仅属于父母,更属于这个国家,注定要走上一条布满鲜花与荆棘的孤独之路。她能做的,便是在他羽翼未丰时,与他的父亲一同,为他扫清障碍,铺就坦途。
“还有一事,”谢无岐将渐渐睡着的儿子交还给乳母,示意她们退下,方继续道,“宗人府与礼部呈上了太子满月、百日、周岁的庆典仪程,甚是繁琐。朕以为,太子年幼,皇后你亦需静养,不宜大肆操办,耗费民力。但若不办,又恐天下臣民觉得朕不重视太子。”
这倒是个难题。过于隆重,劳民伤财,也与谢无岐一贯厉行节俭的作风不符;过于简慢,又易惹人非议,甚至可能被解读为皇帝对太子不喜。
林微微沉吟片刻,道:“陛下,不若折中。满月宴可在宫中简单举办,只请宗室近支与重臣。百日与周岁,届时视情况而定。但可借此机会,再次施恩于民。比如,诏令减免某些受灾或贫瘠州县的赋税,或在各地官学增设‘育才’补贴,奖励生育,养育孩童。将庆贺太子诞生的花费,转化为惠及百姓的德政。如此,既彰显陛下与朝廷对太子的爱重,又使万民实受其惠,更契合陛下仁政爱民之心。史书工笔,亦会赞誉陛下与太子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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