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海面浮着一层薄雾。硝烟还在飘，混着海水的湿气，呛得人喉咙发紧。戚继光站在“镇海号”船头，铁甲未卸，手搭在栏杆上。他盯着远处几艘歪斜的敌船，那些船帆破了，桅杆断了半截，正歪歪扭扭地往东边逃。
水鬼已经把石原太郎拖上了船。那人现在被绑在底舱，嘴被布塞住，手脚捆得结实。戚继光没去看他一眼。他知道仗还没完。
“传令三队快舰，分左中右追击。”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看到挂白旗的，别停炮。看到想跳海的，给我捞起来。一个都不能少。”
传令兵跑步下去。不到半刻钟，三艘轻型战船从主舰队两侧驶出，船头劈开水面，速度越来越快。风从北面吹来，正好推着他们往前赶。
倭寇剩下的船不多了。六十七艘沉的沉，烧的烧，能动的不过七八条。这些船分散跑，有的贴着礁石走，有的直往深海钻。但他们不熟悉这片海域，洋流急，暗流多，稍不注意就撞上石头。
第一艘逃敌被堵在浅湾。快舰绕到它前面，一炮打在船头。那船猛地一顿，船身倾斜，水开始往里灌。船上的倭寇乱成一团，有人跳海，有人举刀吼叫。快舰上的弓弩手立刻放箭，连射三轮。甲板上倒了一片，剩下的人缩在船尾，不敢抬头。
第二艘船想绕远路逃。结果刚转方向，就被埋伏在南侧的炮舰发现。两发炮弹飞过去，一发打中帆索，另一发落在甲板上炸开。船帆哗啦落下，盖住了舵手。船失去控制，在海上打转。大龙朝战船趁机包抄，火铳手登船清剿，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插上了红旗。
第三艘最狠，船上堆满了火药桶，显然是想撞船同归于尽。但它刚提速，就被戚继光提前派去的钩链船拦住。两条战船并排夹击，用铁钩拉住敌船两侧，硬生生把它拖到浅滩。等倭寇反应过来，底舱已经被灌满水。他们只能爬出来投降。
戚继光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各船回报的旗语，一条条读完，点头示意。副将递来一碗水，他接过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还有一条船往东跑了，速度很快。”副将说。
“是旗舰残部。”戚继光道，“让他们跑。前面有暗流区，他们撑不过半个时辰。”
果然，一个时辰后，探船回报，那艘船在漩涡带翻了。活着的倭寇抱着木板漂着，全被捞了上来。
战场清理开始。士兵们登上残船，收缴兵器，搬走还能用的物资。阵亡将士的遗体被抬回主舰，盖上白布。伤员躺在甲板上，军医挨个处理伤口。有人胳膊断了，有人腿上中了箭，但没人喊疼。
戚继光走到阵亡者身边，低头看了一会儿。他伸手，轻轻合上一名年轻士兵的眼睛。那孩子脸上还带着血，嘴角却像是笑着的。
“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他对文书官说，“报给朝廷，抚恤加倍。”
文书官应声记录。
太阳升到头顶时，海面终于安静下来。放眼望去，全是破碎的船板和漂浮的旗帜。大龙朝舰队列成两排，中间留出通道，准备返航。每艘船上都挂起了胜利旗，红色布条在风里甩得啪啪响。
戚继光下令点燃三枚金色信号弹。轰！轰！轰！三声巨响过后，天空绽开金花。这是大胜的标志，全军都能看见。
“听好了！”他站上高台，声音传遍舰队，“这一战，我们击沉敌舰六十七艘，俘敌三千二百，生擒主帅石原太郎！”
将士们先是一静，接着爆发出吼声。有人敲鼓，有人拍甲，有人跳起来挥刀。鼓乐班立刻奏起《破阵乐》，号角齐鸣，响彻海面。
戚继光没笑。他看着欢呼的士兵，慢慢举起右手。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打得很好。”他说，“但记住，这不是结束。只要还有倭寇敢来，我们就打到他们不敢再来。”
全军再次高呼：“打到他们不敢再来！”
命令传下，舰队开始北返。沿途经过沿海哨塔，守军看到信号弹和旗语，立刻点燃烽火。一座接一座，火光沿着海岸线传向内陆。
快马信使早已出发。一人一骑，带着捷报文书，从登州直奔京城。驿站换马不停，一路疾驰。黄昏时分，第一封战报送到诸葛俊手中。
他正在观星台翻阅地图，听到通报，抬起头来。信使跪在地上，双手呈上文书。
诸葛俊打开一看，嘴角动了一下。他放下纸，走到窗前，望向东方。
海风正吹过城墙，卷起檐角的旗子。
京城里很快热闹起来。百姓听说倭寇被打退，纷纷走出家门。有人杀鸡宰羊，有人摆出香案祭天。孩童举着纸做的小旗在街上跑，嘴里喊着“戚帅赢了”。老人们坐在门口，抹着眼泪说：“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登州城门大开。百姓抬着酒肉来到码头，等着迎接海军归来。渔民把最好的鱼晒干装箱，准备送给将士们。学堂里的学生写了诗，念给先生听。其中一句是：“铁甲破浪千军怒，一战封海万里安。”
舰队返航途中，收到了第一条民间回应。一艘渔船靠近“镇海号”，船上老汉举起一只烧鸡，大声喊：“给戚帅补身子！”
周围几艘战船上的士兵都笑了。有人回喊：“老爷子，我们帅不吃鸡，只吃倭寇肉！”
哄笑声传开。连戚继光都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夜幕降临时，舰队距离登州只剩三十里。海面平静，星光洒在水上。各船点亮灯笼，连成一条长龙，缓缓前行。
戚继光解下铁甲，交给亲兵。他走到船尾，靠在栏杆上。手上摸到一处凹痕，是炮弹碎片砸出来的。他用手指蹭了蹭，没说话。
副将走过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修船，练兵，等下一个来犯的。”戚继光说。
副将点头，正要走，忽然指着前方：“看，岸上。”
戚继光抬头。
海岸线上，不知何时亮起了无数灯火。一盏，两盏，十盏，百盏……越来越多。那是百姓点的灯，像星星落在地上。有人放起了小船灯，上面写着“平安归”。
风把灯光吹得晃，海把光晕荡得碎。但那一片亮，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戚继光看着，许久不动。
他轻声说：“这一次，是真的赢了。”
这时，一名水兵从底舱跑上来，脸色发紧：“报告！石原太郎醒了，他在里面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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