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携带着求援密信,消失在墨染的夜空中,仿佛一颗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未激起半分回响。行辕内,时间流逝的速度变得粘稠而残忍,每一息都伴随着秦刚生命力的流逝。薛神医的金针虽暂锁心脉,但那青灰色的死气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伤口处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军医轮流守候,用老参汤吊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蚀脉蛊”如跗骨之蛆,蚕食着这位铁汉的生机。
苏念雪守在榻前,指尖拂过秦刚滚烫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他牙关紧咬,偶尔从喉间溢出压抑的痛楚呻吟,身体无意识地痉挛。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她窒息。她不是神,无法凭空变出解药,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副统领,”她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我们等不了京城的回信了。秦统领等不起。按第二套方案行事。”
副统领神色一凛:“夫人,您是说……启动‘影’?”
“是。”苏念雪起身,走到书案前,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铜钱。这正是那日从卢文渊处搜出的“永通万国”钱。她指尖摩挲着钱币上细微的刻痕,按照萧夜衡密授的方法,在灯下以特定角度观察内廓,几个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刻度隐约可见。这是启动“影”的信物与密码之一。
“你亲自去,”她将铜钱递给副统领,目光如炬,“城南,青石桥,桥下第三块松动的石板。子时正,将铜钱嵌入石板暗格,然后离开。不要回头,不要停留。若有尾巴,设法甩掉。”
“属下明白!”副统领双手接过铜钱,如同接过千斤重担,转身融入夜色。
子时的扬州城,万籁俱寂,唯有更夫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更添几分诡秘。副统领如幽灵般潜行,避过巡夜兵丁,来到青石桥下。冰冷的河水散发着腥气。他找到第三块石板,指尖探入缝隙,果然有极细微的机括。他屏住呼吸,将铜钱按特定方位嵌入。“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石板似乎微微一沉,随即恢复原状。他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这一夜,苏念雪未曾合眼。她坐在书房,面前铺着江南舆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运河、漕帮据点、以及“永鑫”钱庄可能关联的区域。启动“影”是孤注一掷,这支力量是萧夜衡埋在最深处的棋子,一旦动用,必然惊动潜伏的敌人。但她别无选择。秦刚的命,江南的危局,都系于此举。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书房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哨音——三长一短。约定的信号!
苏念雪心脏猛地一缩,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进来。”
窗户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掠入,落地无声。来人全身笼罩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对着苏念雪微微躬身,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情绪:“‘影’,癸七,听候吩咐。”他手中托着那枚“永通万国”钱。
效率高得惊人!从发出信号到接头,不过一个多时辰!
苏念雪压下心中波澜,直接切入主题:“我需要两样东西。一, ‘蚀脉蛊’的解药或可靠线索,中蛊者是我的侍卫统领秦刚,时间还剩六日。二, ‘墨尊’势力在江南的核心人物名单及近期动向,尤其是与漕运、盐政相关的关键节点。”
癸七目光微闪,似乎对“蚀脉蛊”和“墨尊”并不意外,即刻回道:“解药之事,线索有两条。其一,‘永鑫’钱庄明面东家虽遁,但其真正的话事人,化名‘谢三爷’,嗜好收集苗疆奇物,与一苗女关系密切,此女善蛊。据查,三日前,‘谢三爷’曾秘密见过漕帮叛逃的二当家的一名心腹。其二,城西‘济仁堂’的坐堂大夫,实为苗疆叛徒,精于蛊术,暗中为某些权贵处理‘不便之症’。或可从此二人处打开缺口。”
他语速平缓,信息却精准致命!“影”对江南底层的渗透,达到了可怕的程度。
“至于‘墨尊’,”癸七继续道,“其势力盘根错节,表面以漕帮、盐枭为爪牙,资金通过‘永鑫’等钱庄洗白,但核心成员极其隐秘。目前可知,有一代号‘西山先生’者,是其在江南的总联络人,真实身份不明,行踪诡秘。近期,他们确有大规模异动,目标直指漕运。我们截获过一条未完全破译的密令,提及‘惊蛰之雷,需以浊流掩之’。”
“惊蛰之雷?浊流掩之?”苏念雪眉头紧锁。惊蛰……是指代什么?是节气?还是暗指某种行动代号?“浊流”又指什么?混乱?污水?还是……瘟疫?
“还有吗?”她追问。
“另有一事,颇为蹊跷。”癸七道,“三日前,一批来自湖广的药材船在瓜洲渡口被扣,理由是疑似夹带私盐。但据我们的人观察,那批药材中,混有大量治疗瘴气、时疫的草药,数量远超寻常。押船之人,与‘西山先生’的一个外围手下有过接触。”
治疗时疫的草药?在这个时节?苏念雪心中警铃大作!结合“浊流掩之”的密令,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对方难道想制造一场时疫,引发社会动荡,从而掩盖他们真正的阴谋——“惊蛰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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