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京城迎来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
从午后开始,铅灰色的云层便沉沉压着整座皇城,到了酉时,细密的雪粒终于转为鹅毛般的雪片,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朱墙碧瓦,吞没了街巷的轮廓。
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世界便只剩下一种颜色,一种声音——死寂的白,和落雪簌簌的、压抑的微响。
慧宜郡君府邸内,更是静得可怕。
白日里太医来请过脉,依旧是那套“脉象弦细,气血两亏,需静养缓图”的说辞,开了张不温不火的方子走了。
御药房送来的药,青黛照例接过,当着送药内侍的面倒入碗中,又照例在无人处泼进盆栽,再用自备的药材重新煎过。
苏念雪披着厚厚的狐裘,靠在内室临窗的暖炕上,手中捧着一卷《肘后备急方》,目光却落在窗外被雪幕模糊的庭院。
炭盆烧得极旺,但她仍觉得有丝丝寒意,从窗缝、从门隙、甚至从心底钻出来,缠绕不去。
自那日太后宫中的太监高进强行搜查未果,已过去四日。
表面风平浪静,但她知道,这平静比喧嚣更令人窒息。
那日北静王看似巧合的解围,实则是皇帝态度的明确宣示,也彻底将太后得罪了。接下来的报复,绝不会仅仅是太医的温吞方子或御药房那点微不可察的阴毒。
她在等。等癸七的消息,等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也等一个离开这囚笼的合适时机。
“郡君,喝药了。”青黛端着温热的药碗进来,轻声唤道。
苏念雪回过神,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却令人安心的气味。她小口饮尽,将空碗递回,问道:“钱嬷嬷那边,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青黛摇头,低声道:“没有。嬷嬷说,府里府外都安静得出奇,连往常那些喜欢在墙角嚼舌根的婆子,这几日都缩在屋里不敢出门。只是……门房说,午后有几个生面孔在街角转悠过,虽穿着普通,但那走路的架势,像是宫里禁军出来的。”
苏念雪眸光微凝。监视得更紧了。
“知道了。告诉钱嬷嬷,一切照旧,不必惊慌,但夜里值夜的人手加倍,警醒些。”
“是。”青黛应下,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苏念雪放下书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个硬物——那是离京前,林阁老悄悄塞给她的一枚小小的、刻着“林”字的象牙私印。林阁老说,若在京城遇到万急之事,可持此印去城南“墨韵斋”找一位姓陈的老掌柜。
万急之事……眼下,算么?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又迅速消散。还不到时候。贸然动用林阁老这条线,一旦暴露,反而会连累这位清流领袖。她必须靠自己,在这绝境中,撕开一道口子。
夜色渐深,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得愈发紧了。庭院里的积雪已没过脚踝,整个世界仿佛被这无尽的白色封印。
亥时初,远处传来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隔着雪幕,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落雪的窸窣声,从屋顶传来。
苏念雪瞬间绷直了脊背,手指悄然按上藏在袖中的短刃刀柄。不是癸七。癸七的脚步声,她认得。
那声音极轻,极快,如同夜猫踏过积雪的屋瓦,一闪即逝,随即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不对劲。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风雪声,什么也没有。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危机感,攫住了她。太静了,静得反常。连平日里巡夜婆子偶尔的咳嗽声,都消失了。
她轻轻滑下暖炕,赤足踩在铺了厚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对!就算雪大,值夜的人也不可能毫无声息!
她猛地转身,正欲唤醒睡在外间的青黛,却听“嗤”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锐响!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穿透了内侧的窗纸,悄无声息地落在房中!来人全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一柄细长的匕首,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幽蓝的淬毒光泽,直刺她心口!
快!快得不可思议!
苏念雪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已本能地向后猛仰,同时袖中短刃向上疾撩!
“叮!”
一声脆响!两刃相交,溅起几点火星。苏念雪虎口剧震,短刃几乎脱手!对方力道大得惊人,绝非普通毛贼!
一击不中,刺客手腕一翻,匕首如同毒蛇吐信,再次抹向她咽喉!角度刁钻,狠辣无比!
苏念雪借着后仰之势,足尖猛地蹬向身后的紫檀木茶几!茶几翻倒,杯盏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也借力向侧后方滚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有……”她刚想呼救,那刺客如影随形,第三刀已至,逼得她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全力格挡闪避。背上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崩裂,剧痛传来,让她眼前一黑,动作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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