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庄子的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凝滞的平静中,滑过了三日。
苏念雪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正院暖阁中,或倚在榻上翻阅医书,或临窗对着后院覆雪的枯山出神。她脸色依旧苍白,但背上的伤口在温泉的浸润和药物的调理下,愈合速度明显快于在京中时。咳嗽减轻了,只是声音仍带着伤后的微哑。
她按时用膳服药,偶尔在青黛的搀扶下,于庭院中缓缓走上几步,看看那几株雪松。对赵顺等庄中仆役,她态度温和疏离,除了必要的吩咐,并不多言。一切都符合一个重伤未愈、前来静养避祸的郡君该有的模样。
北静王府的侍卫驻扎在庄子外围,赵闯统领偶尔会前来问安,态度恭谨,但绝不多事。
庄子内,护卫与仆役各司其职,井井有条。癸七“重伤未愈”,一直在东跨院“静养”,由那位北静王府的太医“悉心照料”。
然而,水面下的探查,一刻也未停歇。
钱嬷嬷以清点库房、核对旧物为由,带着两个信得过的婆子,在赵顺的陪同下,进出了庄子的大小库房。
表面上看,库房里堆放着些陈年木料、破损家具、废弃农具,以及一些庄中日常用度之物,并无特殊。
但钱嬷嬷凭着多年掌家的敏锐,还是在角落几根半朽的梁木上,发现了与青黛所说相似的、不自然的焦黑痕迹,位置低矮,像是被飞溅的灼热液体烫伤。
库房深处,那股混合了铁锈、烟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矿物气息,也比其他地方更浓一些。
她将这些发现,连同几张偷偷用炭笔勾勒的痕迹草图,悄悄交给了苏念雪。
与此同时,对赵顺和庄中仆役的暗中观察也在继续。
癸七手下擅长此道的人回报,赵顺确实有些粗浅功夫底子,脚步比常人沉稳,呼吸吐纳也略有章法,但掩饰得很好。
庄中十六名仆役,有四人明显下盘更稳,目光也更为警惕,虽然也做着洒扫、劈柴的活计,但彼此间偶尔的眼神交流和小动作,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
这庄子,果然是内藏乾坤。
那隐藏的坑道,神秘的熔炼痕迹,以及这些显然不是普通仆役的人……这里曾经,或许现在仍然,进行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是“墨尊”的据点?还是朝中某股势力暗设的场所?亦或是……与那位“西山先生”萧夜溟有关?
苏念雪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对那坑道的好奇与警惕也达到了顶点。
她需要亲自去看看,去确认。这不仅关乎她自身的安全,更可能是一条直指敌人核心的关键线索。
癸七的伤势在“好药”和精心调理下,恢复得比预期快。虽然肩腿的贯穿伤仍需将养,但已能勉强下地行走,处理一些不耗体力的事务。得知苏念雪的意图后,他坚持要同行。
“坑道内情况不明,或许有机关,或许有埋伏。郡君伤势也未痊愈,属下必须随行护卫。”癸七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坚定。
苏念雪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脸,知道劝阻无用,最终点了点头:“好,但务必量力而行。我们此行只为探查,弄清坑道结构和用途即可,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也不要留下痕迹。”
是夜,亥时三刻,月黑风高,正是庄子里外最为沉寂之时。
苏念雪换上了一身深青色、便于行动的窄袖棉袍,外罩黑色斗篷,长发用布巾紧紧束起。
青黛也是一身利落打扮,腰间暗藏淬毒银针和匕首。癸七伤势未愈,只穿了便于活动的深色劲装,未携长刀,只在腰间别了把短刃和几样小巧的工具。
三人悄无声息地出了暖阁,沿着白日里探明的路径,避开偶尔巡逻的北静王府侍卫和庄中暗桩,来到后院那道小木门前。
木门虚掩,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三人屏息等待片刻,确认无人察觉,这才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门外是一条向上的青石台阶,积雪已被清扫,露出湿滑的石面。台阶蜿蜒,通往后山。空气中硫磺味渐浓,夹杂着枯枝腐叶和冰雪的气息。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绕过几处怪石和枯树,前方水声渐响,热气氤氲,数个大小不一的天然泉眼出现在眼前,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汇入下方人工砌成的、热气腾腾的“暖玉池”。池水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按照癸七手下探查的结果,三人绕到暖玉池后方。那里是一片乱石坡,爬满了即使在冬季也未曾完全枯死的粗壮藤蔓。癸七上前,拨开几处看似杂乱的藤条,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幽深黑暗的石隙。石隙内漆黑一片,有阴冷的风从中倒灌而出,与周围的温泉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就是这里。”癸七低声道,取出一个用厚布包裹、只留一丝缝隙透光的简易气死风灯点燃。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入口处粗糙的岩壁。“里面最初一段很窄,需弯腰而行,地上有我们铺设的木板。进去约十丈后豁然开朗,便是主坑道。郡君,请紧随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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