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寂静无声,只有河水拍打船板的轻响。
他眼中翻腾的暴怒和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暗流。
良久,他反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的指骨捏碎,又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之中。
“林晚,”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重和一丝奇异的希冀,“这话,是你说的。”
“若有一天,孤真的被这蛊毒所控,变得面目全非……”他逼近一步,额头几乎抵住我的额头,呼吸灼热,“你要记得今日之言。要么,杀了孤。要么……”
他顿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要么,陪着他,一起坠入那无间地狱。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尽管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
“民女……”我深吸一口气,迎着他如同深渊般的注视,“只会做报表。杀人……不会。”
他愣了一瞬,随即,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再是冰冷的自嘲,而是带上了一种真实的、如释重负的、甚至有些疯狂的意味。
他松开我的手,却抬起双臂,将我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气、药味、河水潮气和无比复杂情感的拥抱。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我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颈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耳后那处凸起的存在,此刻平静,却像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但奇怪的是,我心中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酸楚的平静和……难以言喻的坚定。
船在运河上平稳行驶,朝着那座依旧笼罩在血色与迷雾中的京城。
我知道,前方的路只会更加凶险。那诡异的蛊毒,那隐藏在暗处的下蛊之人,那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
但他的手紧紧箍着我的腰,他的心跳沉稳地敲击着我的耳膜。
他说,需要我。
而我知道,从此刻起,我和他,真正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运河的水声单调地拍打着船舷,船舱内却涌动着无声的惊涛。他拥抱的力道极大,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浮木,又像是帝王圈定他的疆域。那冰冷的蛊痕紧贴着我颈侧皮肤,像一枚沉默的诅咒。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我,眼底那些翻涌的激烈情绪已被强行压下,重新覆上一层冷硬的冰壳,只是那冰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重组了。
“李忠。”他扬声,声音已恢复惯常的冷定。
暗卫首领立刻推门而入,垂首待命,对舱内残留的紧绷气氛视若无睹。
“尸体处理干净。那个活口,撬开他的嘴,孤要知道是谁派来的,以及……”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耳后,“他们是如何确认‘标记’的。”
“是!”李忠领命,目光极快地自我身上掠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度,又迅速垂下。
“京城情况如何?”萧玄曜走到桌边,就着冷水吞下一枚乌黑的药丸,似是用于压制旧伤和可能存在的蛊毒。
“回陛下,宫中已戒严。太后……安国公一党残余势力已被控制大半,但仍有小股负隅顽抗,散布谣言。几位老亲王态度暧昧,以荣王为首,要求……要求面见陛下,确认遗诏真伪,并要求……”李忠迟疑了一下,“要求陛下公示玉玺,并言……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有来路不明之君。”
“来路不明?”萧玄曜冷笑一声,眸中寒光凛冽,“孤看他们是嫌命长!”
玉玺?先帝驾崩突然,玉玺……难道并未在他手中?我的心微微一沉。
“码头之事,恐已打草惊蛇。此刻皇宫,怕是已张网以待。”萧玄曜指尖敲击桌面,眸光锐利如鹰,飞速权衡,“他们算准了孤必须回去,必须尽快现身稳定大局。”
他忽然看向我:“怕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怕有何用?从被他拽上马车的那一刻起,怕字就已从我的字典里剔除了。
“很好。”他唇角极轻微地一勾,那弧度近乎残酷,“那便让他们看看,孤是如何回去的。”
他吩咐道:“放出消息,就说孤遭逆党伏击,重伤昏迷,正于京畿秘密别苑救治,性命垂危。”
李忠眼中精光一闪:“陛下是要……”
“引蛇出洞,一网打尽。”萧玄曜语气森然,“他们不是要确认孤是死是活吗?孤给他们机会。”
“那皇宫……”
“皇宫,孤自有办法进去。”他目光转向窗外,那座在晨曦中显露出庞大轮廓的帝都,“走一条……他们绝对想不到的路。”
计划迅速布置下去。我们并未在码头停留,货船继续前行,在一处荒僻的河湾悄然靠岸。早已备好的马车将我们接走,却不是驶向任何别苑或行宫,而是直奔西城——整个京城地势最低洼、环境最混乱、龙蛇混杂的——贫民窟。
马车在一处散发着霉味和污秽气味的破落院落前停下。萧玄曜再次易容,这次扮作一个病入膏肓、需人搀扶的痨病鬼,而我则成了他面黄肌瘦、沉默寡言的“妻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