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唐宁驾驶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长太镇。镇子不大,几条主干道很快便能转完。他的车速放得很慢,目光透过车窗,仔细地扫过路旁或新或旧的厂区招牌。
根据事先做的功课和这一圈的实地查看,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清晰一些:镇里登记在册的企业共有十八家。其中,十家似乎还在维持着生产,厂区内隐约能听到机器轰鸣或有车辆进出。而另外八家,则大门紧闭,厂区空旷寂静,与周围的生机格格不入,像一块块突兀的工业伤疤。
“八家……”唐宁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盘活它们,关键得找到病根,而且是具体的、实际的困难。”
他需要一个切入口。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路边一家名为“鹏程塑料加工品厂”的厂子。铁门半开着,院内杂草已有些高度,但厂房看起来还比较新。就是这里了。
唐宁将车停在门口树荫下,整理了一下衬衫,脸上挂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属于赶路人的笑容,走向门卫室。一位皮肤黝黑、穿着旧汗衫的大爷正靠在椅子上打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放着地方戏。
“大爷,打扰一下,”唐宁轻声唤道,脸上挤出些汗渍,“天太热了,车上的水喝完了,能不能借口水喝?”
大爷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唐宁,见他不像坏人,便慢悠悠地起身,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过来:“喏,小伙子,喝这个吧,干净的。”
“谢谢您!”唐宁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顺势环顾院内,“大爷,这厂子规模不小啊,怎么静悄悄的,没开工?”
“唉……”大爷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的开关,“开啥工哟!停了好几个月喽。”
唐宁借着道谢的机会,自然地迈步走进院子,朝着敞开的车间门口走去。大爷也跟了上来。车间里,一台台注塑机整齐排列着,上面还蒙着薄薄的灰尘,但机器本身看起来确实很新,有些保护膜甚至都没撕干净。
“啧啧,可惜了了,”唐宁伸手摸了摸一台机器的外壳,指尖沾了些许灰尘,“这设备,看着都还挺新的,投入不小吧?”
“可不是嘛!”大爷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语气激动起来,“老板前前后后投了二十多万进去,这才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说啥也不让干了!这钱眼看就要打水漂喽!我们这些看门的,心里也跟着急啊!”
唐宁眉头微蹙,试探着问:“是生产出来的产品不好卖?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难题?”
大爷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愤懑:“啥质量问题!主要是上头卡得紧!说是环保不过关,今天这个检查,明天那个通知,反正就是不让你安生生产。依我看呐,就是……”他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唉,跟你说这些有啥用,你一个过路的。”
听到这里,唐宁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转过身,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大爷,不瞒您说,我不是过路的。我是市发改委的,我叫唐宁。这次下来,就是为了了解咱们长太镇这些停产企业的情况。”
大爷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工作证,又看看唐宁,脸上写满了惊讶,随即转为激动:“市……市里来的领导?”
“领导谈不上,”唐宁温和地笑了笑,“我们最近正在规划推动‘泸州到省城经济走廊’的建设,长太镇是重要的节点。镇上这八家停产的企业,就像堵在路上的石头,我们必须把它们搬开,想办法盘活。大爷,您在这镇上时间长,了解情况,像这家塑料厂,还有另外那几家停产的,您知道他们大概都是因为什么原因开不下去的吗?了解清楚,我们才好想办法帮大家解决困难。”
看门大爷一听是市里来专门解决问题的,顿时来了精神,话也说得更具体了:“领导,您算是问对人了!我知道的,除了我们这家塑料厂是因为环保卡着,那边还有两家面粉加工厂也停了。一家是销路不行,竞争不过大牌子;另一家跟咱们情况差不多,也说粉尘大,环保不达标。其他几家,多多少少也都跟手续、环保或者资金周转不灵有关系!”
唐宁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机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心中对长太镇企业困境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后,唐宁与热情的大爷道别,留下了联系方式。他走出鹏程塑料厂的大门,回头再看一眼那寂静的厂区,然后拉开车门,发动引擎。
车驶离长太镇,返回市区的路上,唐宁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梳理今天获取的信息,思考着下一步的突破口。盘活这八家企业,无疑是一场硬仗,但今天与看门大爷的对话,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迫切的需要和微弱的希望。他必须尽快拿出可行的方案。
唐宁回到市发改委自己的办公室,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将今天在长太镇和另一个乡镇调研的所见所闻仔细整理成笔记。尤其是企业因环保问题卡壳而停产的情况,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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