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的“意外”车祸,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包括唐宁在内的许多人。对手的底线之低、手段之狠辣,远超常规官场博弈的范畴。医院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王涛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颅内出血严重,陷入深度昏迷,能否醒来、醒来后能否恢复,都是未知数。这起被交警初步定性为“肇事司机醉驾全责”的交通事故,在苍途官场敏感人士的心中,却清晰地烙印上了“谋杀未遂”的标签。
市公安局虽然接到了市委办的督办函,成立了专案组,但调查进展缓慢。肇事司机一口咬定是自己酒后恍惚,对审计工作一无所知。渣土车所属的公司是一家注册资金仅五十万、层层转包了不知多少手的皮包公司,法人代表是个七十岁的农村老汉,一问三不知。线索似乎就此中断。
明面上的压力陡然增大。审计组内部气氛压抑,人人自危,工作效率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李斌汇报时,语气也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有些外围的线索追查,明显遇到了“不配合”和“资料无法提供”。
唐宁知道,继续在城建集团这个核心堡垒进行正面强攻,不仅困难重重,而且极其危险。对手已经警觉,并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甚至不惜采取极端手段。必须改变策略。
在孟子敬的办公室里,唐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孟书记,王涛的事情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审计组在明处,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在对方视线之内,甚至监视之下。继续强攻,事倍功半,而且人员安全难以保障。”
孟子敬眉头紧锁,指间夹着的香烟缓缓燃烧:“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暂时放缓对城建集团的直接审计压力。”唐宁摊开一份他自己梳理的图表,“我们可以表面上维持审计组的现状,甚至故意在某些次要问题上纠缠,给对方造成我们‘知难而退’或‘被事故吓住’的错觉。但实际上,我们将调查重心进行转移。”
他的手指点向图表上的几个关联领域:“城建集团并非独立王国。它的运作,严重依赖几个关键的外部环节:土地供应来自国土资源部门,环境评价需要环保部门审批,巨额贷款需要金融系统支持,重大工程立项需要发改部门核准……而这些环节,同样是‘家族系’渗透和控制,或者与之进行利益交换的重灾区。”
“你是说,围点打援?从这些关联领域寻找突破口?”孟子敬眼睛微微一亮。
“正是!”唐宁点头,“与城建集团这个经营多年、防御森严的核心相比,这些关联领域的管理部门,虽然也被渗透,但组织性、警惕性和防御能力相对较弱。而且,这些领域的问题往往更加具体,涉及的政策红线更清晰,证据也相对容易固定。比如,环保测评中的数据造假、土地出让中的违规操作、银行贷款中的欺诈行为……只要我们能在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打开缺口,取得确凿证据,就能以此为支点,反向撬动城建集团的问题,甚至迫使内部人员倒戈。”
他进一步分析:“更重要的是,从这些领域入手,调查可以更加隐秘。我们可以借助专项工作组的其他名目,或者通过省里相关厅局的业务检查、信访核查等渠道,进行渗透和调查,不容易引起对方的核心警觉。而且,打击其羽翼和外围,也能有效削弱其整体实力和抵抗意志。”
孟子敬沉吟良久,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这个思路可行!避实击虚,攻其必救。唐宁,就按你说的办。审计组那边,让李斌稳住阵脚,常规程序照走,但不要逼得太紧,尤其是涉及敏感线索的追查,可以先放一放。你把主要精力,放到这几个关联领域的调查上。需要协调省里哪个部门,或者需要什么权限,直接跟我说。”
“是!”唐宁心中一定。有了孟子敬的再次明确支持,他的迂回战术得以实施。
离开市委大楼,唐宁立刻开始行动。他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通过不同的、尽可能隐秘的渠道进行布局。
他首先联系了在省环保厅工作的党校同学。对方透露,近期省厅确实收到过关于苍途市几个大型建设项目环评报告涉嫌造假的匿名举报,其中就包括城建集团负责的“北岸新城二期”和“苍途新区污水处理厂”项目。举报信中提到,项目方提供的环境本底监测数据与当地环保部门历史监测数据存在明显矛盾,疑似篡改。省厅原本打算例行转办,唐宁建议,是否可以以“核查数据真实性、确保环境安全”为由,由省厅直接派出技术小组进行暗访式复查?同学答应尽力促成。
接着,他通过傅璎,以市委办督查室的名义,调阅了近年来市国土资源局经手的、涉及城建集团及其关联企业的所有土地出让、转让、抵押登记卷宗。他特别叮嘱傅璎,重点查看那些出让价格明显低于同期周边地块、或者土地用途发生重大变更的项目,注意审批签字流程是否完整、合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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