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穗穗家传来的摔打声,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划在筒子楼冰冷的走廊里。空气里飘着刺鼻的碱水味,混合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祝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山芋糊,站在那扇紧闭的木门前。甜香试图钻进门缝,却被门内压抑的喘息挡住。
“钱嫂子,是我,祝棉。蒸了点山芋糊,给孩子垫垫肚子。”她声音平静,像冬日里唯一的一点暖意。
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半边。钱穗穗堵在门口,头发散乱,眼睛赤红,像只被逼到绝境的母兽。“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几乎溅到祝棉脸上,“我家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滚!”
祝棉没动,视线越过她,看到屋里一片狼藉:水盆翻倒,碎瓷片炸了一地。“刚出锅的,甜着呢,能压压惊。”她把碗又往前送了送。
“我不稀罕!”钱穗穗猛地侧身,露出身后的混乱,声音尖利,“我什么都没了!脏水泼一身,都是你们这些丧门星害的!”她的手神经质地刮擦着门框,指甲缝里全是污垢。
祝棉的目光在屋内扫过,心里沉了沉。她不动声色地用胳膊抵住门,语气依旧缓和:“糊糊冷了伤胃,让孩子吃点。”
话音未落,一个厚实的青花粗陶碗,被钱穗穗从柜顶拽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祝棉脚前!
“滚!带着你们家的晦气滚出去!”
那碗像炮弹一样砸在水泥地上,瞬间炸开!碎片四溅,一片锋利的陶片擦着祝棉的脚踝飞过,“嘶啦”划破了棉裤,寒气瞬间贴上皮肤。
祝棉脚下一缩,一股冷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钱穗穗像被抽干了力气,瘫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气,眼神里的疯狂褪去,只剩下空洞的绝望。“滚…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们…”她的咒骂变成了无力的气音。
死寂笼罩下来。
祝棉垂下眼,看了看裤脚的裂口,什么都没说。她在钱穗穗麻木的注视下,蹲下身,默默收拾起脚边的碎瓷片。
冰凉的碎片刺着指尖。她动作很慢,似乎在专心收拾残局。但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一块特别厚重的碗底碎片时,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触感不对。这碎片的断面,中间似乎有个不易察觉的夹层。
借着衣袖的遮掩,她的手指灵巧地一勾、一捻,那块带着异样的碎片就滑进了袖筒里。冰凉的异物感贴着手臂。
她面色如常地站起身,将捡起的几片大碎瓷放在一边,又把那碗几乎没洒的山芋糊轻轻放在门槛内。“明日我倒垃圾时一并带走。薯泥顶饿,消消火气。”
钱穗穗眼角抽搐着,嘴唇干裂,像具被钉在门上的空壳。
祝棉转身离开,清晰地听到身后门被重重关上的巨响。她拉低袖口,盖住手臂内侧那块碎片的轮廓。寒意如影随形。
回到自家昏暗的小屋,点亮那盏不足十五瓦的小灯。昏黄的光晕只照亮桌上一小块蓝布。
三个孩子围拢过来,大气不敢出。
祝棉取出袖中的碎片,和其他碎瓷片一起摊在蓝布上。她的手指沉稳地拨弄着,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拼图游戏。
陆建国紧抿着嘴,眼神锐利。陆援朝瞪圆了眼睛。陆和平蜷在哥哥脚边,用蜡笔头在地板上划着无意义的线条。
“娘,这块不对,”建国突然低声说,指着几块边缘窄小的残片,“拼不上,碗底好像凹下去一块。”
祝棉赞许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她将注意力集中在碗底最厚的几片残骸上。当它们被拼凑起来时,一个明显的、像是被强行撬开的三角形裂口暴露出来!
裂口下面,露出一小卷被揉得极皱的、枯黄色的纸卷!纸卷口还有干涸的暗红色印泥痕迹,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字!
祝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眼神一凛,迅速将无关的碎片拨到桌角,只留下那个带着夹层的碗底和那卷纸。
“和平,”她轻轻推了下小女儿,“去和二哥把罐子底下那张漂亮的糖纸找出来,明天娘给你们糊窗户缝。”
援朝一听糖纸,立刻来了精神,拉着懵懂的和平就扑向屋角。
建国却没动,他像只警觉的小豹子,蹲在桌腿边,手指捏着一小片拼合处的碎片,那里沾着一点奇怪的浅灰色粉末。“娘,这不像碗上的灰……”他喃喃道。
祝棉没顾上细看,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纸卷上。灯光下,她小心地用指甲探入三角形裂口,勾出了那卷冰冷、粗糙得像某种动物皮蜕的麻纸。
纸卷展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诡异的、类似栀子的腐败气息散开。纸上洇开着青黑色的污渍和深紫色的水痕,像干涸的血。
纸的最上面,是用木炭潦草画出的阁楼剖面图,楼梯口被涂成一个巨大的黑“×”,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红堡”。笔力之大,几乎戳破纸背。
图的下面,是几行更加扭曲混乱的字迹:
“路线图未成先自戕…”
“货沉榆林槐根左…”
纸条的末尾,压着一个清晰的、拇指盖大小的干枯栀子花印记!花瓣焦枯蜷曲,而在花蕊中心,竟粘着一粒极细微的、泛着青蓝色幽光的金属碎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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