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炊烟在军区大院上空袅袅散去。祝棉站在食铺门口,手里握着微湿的抹布,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院外那条灰扑扑的巷子。夕阳的余晖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却照不进她眼底深处的忧虑。
自从上次发现和平画作中隐藏的惊天秘密后,她的心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悬着,时刻不敢放松。陆凛冬这几日早出晚归,连带着家里的气氛也凝重了几分。只有孩子们还像往常一样,在黄昏的院子里追逐嬉戏,浑然不觉暗流涌动。
妈——援朝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头扎进她的围裙里,肚儿唱歌了!他拍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发出夸张的声。小家伙今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小外套,那是建国穿剩下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
祝棉弯腰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脸蛋,指尖触到他嘴角残留的白糖酥碎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她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来人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半旧的藏蓝色工装,手里拎着个印着红星糖果厂字样的帆布包。他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援朝身上。祝棉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有层薄茧,这绝不是一个糖果厂技术员该有的手。
大妹子,忙着呢?他操着一口带着外地口音的官话,我是区糖果厂新调来的技术员,姓李。厂里要开发新产品,特地来征求群众意见。他的目光在掠过食铺灶台时微微停顿,那里正散发着肉末粉丝包诱人的香气。
祝棉的心猛地一沉。这几日陆凛冬特意交代过,要格外留意接近孩子们的陌生人。她不动声色地将援朝往身后带了带,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客气笑容:李师傅费心了,不过孩子们都快吃饭了,这会儿尝糖怕是要坏了胃口。
就尝一块,就一块!李师傅像是没听懂她的婉拒,哗啦一声拉开帆布包。
这一拉开,连祝棉都不由得怔了怔。包里琳琅满目地装着各式各样的糖果,亮紫色的泡泡糖、裹着七彩糖粒的彩虹糖、翠绿剔透的薄荷糖......在物资尚且匮乏的八十年代,这样鲜艳夺目的糖果简直像从童话书里跳出来的一样。然而细看之下,这些糖果的包装纸都有些粗糙,颜色也过于艳丽得不自然。
小朋友,来,尝尝这个。李师傅弯腰凑近援朝,那姿势不像是要给糖,倒像是在观察什么实验品。他特意挑了块最鲜艳的紫色泡泡糖,脸上的笑容堆得更深了。
援朝眨巴着大眼睛,伸出小胖手接过糖,却没有立即放进嘴里。在祝棉的言传身教下,这孩子对食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他先是把糖举到眼前仔细端详,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个颜色......他歪着头,语气里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认真,像隔壁王奶奶家放坏了的茄子。
祝棉差点笑出声,连忙抿住嘴。只见援朝又把糖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随即嫌弃地扭开头:呸呸,一股化学水沟的味道!
李师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挤出更热情的表情:小同志嘴巴真灵!那尝尝这个,这可是上海最新配方的彩虹糖!他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背带。
援朝接过那颗橘红色的糖粒,小心翼翼地用门牙咬下小小一角。随着清脆的声,他的小脸慢慢皱成一团,像是在品味什么难以理解的味道。
脆是脆......他费力地咀嚼着,可是像在嚼塑料片!说着,他毫不客气地把嘴里剩下的糖渣吐了出来,正好落在李师傅伸出的手心里。
祝棉注意到,在李师傅弯腰的瞬间,那个帆布包的袋角不经意间擦过了援朝的耳边,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她的心猛地揪紧——那绝不是普通的布料摩擦声!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厨娘,她对各种声音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某种机械装置运作的声响。
还没我妈熬的肉皮油渣香呢!援朝撇着嘴,一副被冒犯到的表情。更让李师傅难堪的是,小家伙竟然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掏出一块凉了的包子底,那包子底被肉汁浸得金黄发亮,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援朝炫耀似的在李师傅面前晃了晃:这才叫真味道!
李师傅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祝棉冷眼旁观,发现他的眼神越来越焦躁,时不时瞥向院门外那棵老槐树的方向。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糖果厂的技术员!那棵老槐树正对着她家厨房的窗户,若是有人在上面安装了什么......
果然,在李师傅又一次伸手进帆布包时,祝棉敏锐地捕捉到他手指不自然的弯曲。就在他掏出那几个深棕色纸包的瞬间,祝棉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那纸上隐约透出的鲜红色粉末,在夕阳下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绝不是普通的辣椒粉!
小朋友,再试试这个!李师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才是真正的特色糖他的眼神变得凶狠,原本伪装的和善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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