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珍珠…必须…抹除…”
陆凛冬的指尖在粗糙的船图坐标上重重划过。疗养院槐花的甜香仿佛还黏在衣领,但电文里渗出的寒意,已凝成了渤海湾深处一块不化的浮冰。
“黑珍珠号”的残党劫持了运煤船“长风号”,更在底舱焊上了一枚压力感应雷。
目标明确——用一场“意外”爆炸,毁尸灭迹,吞没那份比黄金更致命的声呐图纸。
煤油灯焰跳动,映得他眉骨的旧疤如冻住的沟壑。
左耳助听器里传来上级冷静如铁的命令:“凌晨三点,零度货舱。拆除。红外热感交叉覆盖,停留超十秒,热源触发……全船送终。”
“货舱零下五度,但通风管道狭窄,成年男性的体温……”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绝望,“就是颗捂在冰窖里的暖手炉,根本藏不住!”
夜的海风咸腥,吹得人骨缝发凉。
门轴吱呀一响。
陆援朝像颗小炮弹撞进来,脑门粘着没舔干净的槐花蜜,怀里抱着个用厚棉布裹得严实的大肚陶罐。陆建国绷着小脸跟在后面,一手紧拽着试图把脑袋缩进他衣襟里的陆和平。
“爸!”援朝把罐子咣当墩在桌上,声音响亮,“妈腌的小酸菜!她说让你一定带上——呃!”
话没说完,他被那股冲破棉布缝隙钻出来的尖锐、霸道的酸冽寒气呛得打了个大喷嚏。
“凉…凉菜护身符!”他憋住第二个喷嚏,带着浓重鼻音,眼神执拗,“妈说,这个能…能干倒‘小红外’,让你在冰窟窿里‘隐形’!”
小孩卡壳了,看向建国。
建国抿着唇,飞快接上:“务必…浸透表皮。”
藏在身后的和平,悄悄伸出两根细瘦的手指,比划了个“吃”的动作。
祝棉的意思很清楚——这玩意儿,不仅要外敷,更得内服。
陆凛冬的目光落在不断渗冷气的陶罐上,边缘凝结着细密白霜。
他没问原理。灶神娘娘从来不是靠解释说服他的。
他打开盖子。
一股混合着老坛沉韵、极寒梅汁、浓烈植物锐气的味道,猛地冲出!
“噫——!”
援朝把鼻子埋进哥哥肩窝。
和平整张小脸皱成酸枣核,却仍从建国背后探出半只眼睛,惊惧又好奇。
墨绿的雪里蕻梗叶整齐切割,密密麻麻挤在晶莹剔透的冰晶汤里,汤面沉着深紫的盐渍梅子和金黄的冻桂花条儿……这不像菜,更像一座浓缩的冰山在缓慢沉船。
陆凛冬沉默地伸出两指,在冷冽汤汁里浸透,随即捻起一块最粗壮、吸饱汁水的暗绿蕻梗,塞入口中——
咔嚓!
牙齿碰撞冰碴的微响后,一股爆炸性的寒酸直冲天灵盖!
强烈的发酵气息裹挟着梅汁的凛冽,像冰锥凿开了所有感官通道。陈年坛菌的酵香,古老梅窖的酸厚,野山椒的辛烈……在口中掀起极地风暴。
这不是“吃”菜,是在吞服冰魄。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
两秒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沁凉从胃囊深处轰然扩散,如急速蔓延的霜网。他笔挺的脊背似乎被激得更冷硬,额角的细汗瞬间被冻回。裸露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染上蒙着冰气的青白。
“成了……”技术员喃喃,带着震惊与狂喜。
红外热成像仪下,代表活体热源的橙红色泽,正迅速消退、淡薄,几乎泯然于冰冷的蓝色背景!
陆凛冬脱下军装外套,解开领口。他拿起最大的军用白瓷缸,舀起满满一缸冰寒刺骨的酸汤与菜梅。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仰头——汩汩汩——将那浓缩的“冻川冰河”灌了下去!
吞咽声带着冰渣刮过喉管的回响。下颌线绷死,太阳穴的青筋因这非人的冰冷刺激而突突跳动。
“爸!”建国突然窜上前,身体绷得像要裂开,一把扯下他胸前那颗洗得发白却熠熠生辉的红星徽章。
“这个!搁家!”小孩声音尖利紧绷,如孤狼般悍勇,“等你回来!我给你别上!”
他把徽章紧紧攥在手心,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这个动作引爆了援朝压抑的情绪。
小胖子猛地扑上去,肉乎乎的胳膊死死箍住军用水壶改成的长颈保温瓶——里面满装祝棉备用的冰渍汁。
“护身符……我得抱着!”他整张脸埋进冰冷金属罐壁,牙齿咯咯打颤,声音带哭腔却固执,“爸嗦了……凉的要捂热了才能用……不热不行!”
他笨拙地想将冰疙瘩往肚皮下塞,试图用圆滚滚的身体捂热这救命寒符。
陆凛冬的掌心落在大儿子刺刺的、绷紧如铁的小脑袋上,停留片刻。
又用力揉了揉二儿子那颗埋着罐子、顶着翘毛的后脑勺。
冰冷僵硬的指尖传递着同样被浸透的寒气,动作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属于父亲的力量。
最后,他蹲下身,视线与还躲在建国身后、只露一点苍白下巴尖的和平平齐。
小女孩攥紧拳,积聚着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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