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车斗里倾翻的柴油发电机。残存的鱼汤正顺着机器外壳蜿蜒流淌,滴落,在雪地上汇出七个光点——歪歪扭扭,却依稀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勺子落回锅里,发出轻响。
祝棉舀起最后半勺鱼汤。雪白的汤色映着灶台余火,姜片沉浮,葱花翠绿。一切看起来那么正常,就像任何一个冬日傍晚,母亲为家人煮的一锅暖汤。
她慢慢把汤倒回缸里。
就在汤面恢复平静的刹那,缸壁残留的水珠突然集体转向。
十几颗凝露像听到无声的号令,齐刷刷朝东南方向斜滑,划出的长痕在搪瓷表面交错,最终指向同一个终点——
军区幼儿园的彩色屋顶。
那里今天刚刷了新漆。鹅黄、粉红、天蓝,像一块打翻的糖果罐,在灰扑扑的冬日里鲜艳得不真实。下午四点,孩子们应该正在睡午觉。
祝棉的呼吸停了半拍。
她想起和平早上出门时,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铁皮青蛙。想起建国给妹妹整理围巾时笨拙的手法。想起援朝嚷嚷着“下午有红糖包子吃”。
“敌在暗。”她轻声说。
不是对陆凛冬说,也不是对自己说。只是把这三个字吐出来,让它们消散在鱼汤的热气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炉火哔剥,和援朝压抑的抽泣——孩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怕了,把脸埋在她腿间,肩膀一抖一抖。
建国还站在窗边,背挺得笔直。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在轻微颤抖,被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
陆凛冬收起步话机,走到祝棉身边。他看了一眼搪瓷缸里那些固执的水痕,又看向窗外幼儿园的方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很轻的一下。
祝棉却觉得,那点重量撑住了什么正在坍塌的东西。
“和平呢?”她突然问。
陆凛冬转头看向里屋。
透过半掩的门缝,能看见小女儿正趴在窗台上。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她柔软的头发染成金色。她握着一支红蜡笔,在玻璃上专心涂抹。
一下,又一下。
渐渐涂出一只狐狸的眼睛——狭长,上挑,瞳孔的位置空着,像在等待什么填进去。
鲜红的线条在玻璃上灼灼如星。
祝棉看了很久,然后转身走向水槽。她把搪瓷缸放在龙头下,拧开水。清水冲过缸壁,那些水痕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缸被倒扣在窗台上。
最后一滴水珠从缸沿坠落,在夕阳里拉出一道光丝。它落在窗台的积雪上,融出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像泪。
也像一颗未落定的星。
楼下的嘈杂正在远去。战士们把俘虏拖起来,引擎重新发动,雪地被踩成一片泥泞。生活的秩序正在恢复,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祝棉擦干手,走到案板前。
剩下那条鱼还躺在那里,眼睛灰白地瞪着天花板。她拿起刀,顿了顿,然后利落地切下鱼头。
“晚上吃红烧鱼块。”她背对着所有人说,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援朝,去剥蒜。”
孩子从她腿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有红糖包子吗?”
“有。”祝棉把鱼块放进碗里,撒上盐,“先干活。”
“哎!”
援朝爬起来,抹了把脸就往厨房跑。建国沉默地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刀:“我来切。”
刀起刀落,鱼块被切成均匀的段。
陆凛冬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妻子在调酱汁,大儿子在切鱼,小儿子踮脚够柜子里的蒜头。热气从锅里升起,葱花在油里爆香。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
只有他知道,祝棉握勺的那只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被缸沿烫出的红痕。
而她始终没抬头看他,只是轻轻哼起一首歌。是和平小时候,她常哄孩子睡觉的调子。
轻柔的,摇晃的,像晚风穿过晾衣绳。
窗台上,那只搪瓷缸静静倒扣着。缸底最后的湿气正在蒸发,在冰冷的玻璃上呵出一小片朦胧的雾。
雾里隐约有光点闪烁。
像遥远的星图,正在某处悄然重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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