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被低温激得抽气。
小小的身体绷紧,又微微松弛。紧绷的下颌线不那么明显了。
“娘……”细弱的声音像黑暗中擦亮的第一根火柴,“凉凉的……不痒了……”
祝棉重重舒气。
“援朝!你的!”
一勺冰沙敷上。
“呀!”小胖子舒服地怪叫,“甜!又凉!好爽!”
轮到建国。面对冒寒气的东西,他本能抗拒,身子向后挺:“我不用……”
“瞎了就真完了!”祝棉厉声截断,“闭眼抬头!没商量!”
冰凉的绿豆沙混着尖锐冰晶,压在灼烫的眼皮上。建国咬牙没吭声,但紧绷的肩背在清凉蔓延时,极难察觉地松弛了一丝。
祝棉迅速敷好自己的眼睛。
透骨的清凉刺破烧灼感,让她打了个寒噤的惬意。
陆凛冬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外面雪光刺眼。他没有闭眼,反而眯眼看向不远处几个强忍剧痛、仍在操练的年轻士兵。
“通讯员!”
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的小战士踉跄跑来:“报告团长!”
“通知各单位!立刻砸干净冰!生绿豆熬烂滤沙!加薄荷或任何清凉草!降温敷眼!没绿豆用苦荞!没冰用雪水!快!”
“是!团长!”
屋里屋外瞬间充满砸冰、找盆、舀水、生火的嘈杂声。
那锅还没来得及喝的绿豆汤,被迅速稀释分发出去。寒风卷着薄荷清凉和绿豆淡香,在凝滞痛苦呻吟的营房间弥散。
祝棉靠着冰冷的土墙,轻轻揭开眼上的纱布。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眼底火燎般的刺痛消退了。和平已经睡着,小胸膛均匀起伏,眼睑红肿却不再抽搐。建国和援朝都老老实实敷着“冰沙盾”,黑暗中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得很近。
陆凛冬掩好门,带进一股寒气。
他走到桌边,拿起滤豆沙后丢下的纱布,抖落细小冰晶。就在这时——
“娘……”援朝咂咂嘴,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蒙眼的布,“碗里冰沙甜多了……”
他不知何时,竟把敷眼用的两个搪瓷小碗藏进了厚被子!此刻小碗被他宝贝似的掏出来,碗壁还是沁骨的冰凉。
“陆!援!朝!”祝棉和建国同时吼。
“哎呀!”援朝吓得差点摔碗,“它凉!藏被子里不爱化!敷完还有剩,不能浪费甜水儿!我舔冰珠儿……”
“眼睛不是胃袋!”建国气得要跳起来,动作扯到眼皮纱布,疼得抽气。
陆凛冬没理会鸡飞狗跳。
他那双能看清百米外伪装的眼睛,死死盯着援朝放回桌面的搪瓷小碗碗底——
碗底中心,粘着一撮来不及融化的冰晶碎屑。
在昏暗中,它们闪烁着诡异尖锐的光芒。
不是散漫的反光。那光芒像是被某种力量收束,凝聚成一根近乎看不见的亮线,细得心悸。
他捏起冰冷的碗。
粗粝指腹捻起一粒残余冰晶。冰粒在指尖,微小棱角在炉火余烬里,像微缩的、冰冷的钻石。
倏然闪过一道冷硬的光。
那光箭,正直直指向——
他猛地抬头。
目光如鹰隼穿透昏昧,死死钉在营房唯一的小气窗上。
窗框边缘,一缕被风雪几乎压灭的惨白日光,透过布满冰凌的狭窄缝隙挤进来。
那缝隙的位置……角度!
心脏在胸膛里猛撞。
一种远比发现鱼汤异常更透彻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祝棉察觉到他非同寻常的沉默和骤然绷紧的身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户,阳光。再看他手中残冰折射的锐利光线……
难道?
她脑中炸开惊悚的念头。
难道那刺伤眼睛的,不单是雪地反射的光?
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高高的地方,像一把无形的聚光灯,把致命的射线精准汇聚过来?
这“雪盲”……可能是特指的攻击点?
“爸……”
陆和平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半坐起来。
小手伸向爸爸画满符号的演算纸。另一只手伸向沾着绿豆沙残渍的冰纱布团。
苍白的小手指抹了一点冰纱布化开的水渍,指腹冰凉。
她迷蒙地睁着红肿的眼睛,无意识地在油腻桌面上画起来。
一个模糊的、不规则的冰晶。
冰晶尖尖一角,长长延伸出一道歪歪扭扭却异常尖锐的射线。
射线的终点……
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裂痕”形状。
那位置……恰恰指向窗框某处!
窗外的风雪呼号、震耳炮火,都无法压下屋内因冰冷发现而骤然冻结的寂静。
陆凛冬左手捏着带碗底油腥的冰晶,粗糙棱角刺着掌心。右手指尖抚过和平留在桌上的“涂鸦”——那尖锐射线尽头丑陋的“裂痕”。
位置……分毫不差。
炉膛里最后几块红炭嗤地暗了。
浓重阴影包裹狭小空间。
“别再看窗外。”他的声音沉得似铁,“所有人,保护好眼睛。”
他走到行军桌前,拉开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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