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警局的审讯室没开空调,铁窗漏进的风裹着湄南河的湿腥气,吹得台灯光晕在墙上晃成团模糊的墨影。幽灵陷在铁椅里,手腕被手铐锁在冰沁的扶手上,指节那道月牙旧疤在惨白灯光下泛着青灰,像块嵌进肉里的碎瓷——他硬撑了四十分钟,雷老虎把文件拍得“啪啪”响,嗓子吼得快冒烟,他却始终垂着眼,睫毛压得密不透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他妈哑巴了?”雷老虎又拍了次桌,搪瓷杯里的茶水溅出半杯,在文件上洇开小印子,“魅影物流的军火线谁给你的?金三角接头人是哪个杂碎?”幽灵终于动了动,舌尖舔过干裂起皮的嘴唇,嗤笑一声,眼神冷得像铁窗缝里的霜。
阿坤推门进来时,鞋底蹭着水泥地发“沙沙”响,手里攥着两样东西:一支笔身带凹痕的钢笔,一个印着“李记鱼蛋”红漆logo的保温杯。粉汤冒着袅袅热气,浓郁的牛骨香混着鱼蛋的鲜气,瞬间冲散了审讯室里呛人的消毒水味。他把保温杯轻放在幽灵面前,杯底碰桌面的声响很轻,却让幽灵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钢笔在阿坤指间转了半圈,笔帽“铁柱”二字正对幽灵视线,笔身那道撞痕在灯光下格外扎眼:“1999年唐人街尾的李记摊,我爹给你写‘好好读书,别碰黑路’的纸条,用的就是这支笔。李记老板总多给你加两颗鱼蛋,你吃了三碗,说比医院白粥香十倍,还把汤都喝光了。”
幽灵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终于缓缓抬眼。他的目光先黏在保温杯上,玻璃盖里映出汤面浮着的细碎葱花——和二十年前那碗一模一样,李记老板总把葱花切得比别人碎,说“入味”。“少用这些破事煽情。”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吞了砂纸,每字都磨得嗓子疼,“魅影物流的货是我进的,人是我杀的,跟旁人没关系。要判要毙随便,别他妈提过去。”他说着就要低头,阿坤却把钢笔递过来,笔尖朝下对着他指节的月牙疤——那是当年被毒贩咬伤时,老张守在急诊室陪他缝针,亲手给缠的纱布。
“你扛得住吗?”阿坤拉开金属椅坐下,椅腿蹭地面发出“刺啦”响,他掏出手机点开高清照片——仓库搜出的军火清单右下角,印着极小的黑郁金香标记,花瓣纹路像淬了毒,“这标记不是你的,是‘影子’的专属记号。我爹当年在香港追的不是你,是带生化武器样本的他,你只是影子抛出来挡枪的诱饵。”钢笔被轻轻推到幽灵面前,笔身凹痕蹭过桌面,“你抢我爹的枪,不是为了炫耀——是影子的人撤了你妈的呼吸机,她到死都插着氧气管,对不对?你想借警察的手,引影子出来报仇。”阿坤的声音很稳,像手术刀划开皮肉,精准剖出幽灵伪装下的软肋。
幽灵的手指突然狠狠蜷起,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二十年前的画面决堤般涌来: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惨白刺眼,母亲躺在病床上,呼吸机管子插在鼻子里,屏幕上的心跳曲线越来越平缓。影子的手下穿黑西装,倚在病房门口嚼口香糖,吐沫星子溅在地面:“钱凑不够就滚,这地方不给穷鬼续命。”而前一天,老张把发着烧的他背到医院,用警号挂急诊,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鱼蛋粉,蹲在病床边吹凉了喂他:“趁热吃,病好回学校,当警察比混黑道体面。”两种声音在耳边炸响,像两把烧红的刀割肉。“影子的老巢在金三角‘死亡雨林’,那有他的军火厂。”幽灵突然开口,声音破得像撕烂的布,眼泪混着血丝从眼角滑落,“他手里有VX神经毒剂,下个月从曼谷港进东南亚,接头人叫‘蛇姐’——龙记茶座的老板,后院密道通湄南河,她总从那逃。”
阿坤刚在审讯记录上签完字,就被火叔堵在走廊拐角。火叔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包裹,牛皮纸被勒出几道深印,封面上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右下角画着个歪扭的小太阳——和父亲日记里给阿坤画的生日标记一模一样。“你妈今早寄的加急件,快递员说她天没亮就守在邮局,怕错过第一班邮车。”火叔把包裹塞给他,递过还在发烫的手机,“阿香半小时打了三回,说阿明拿了奖状,拽着她的手非要给你送,拦都拦不住。”阿坤摸着包裹上的字迹,指腹能触到纸面的粗糙——母亲总说牛皮纸耐磨,寄东西不容易破,就像她这辈子的性子,软却坚韧。
办公室的午休时间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叫,苏晴趴在桌上补觉,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发梢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把狙击枪小心靠在桌角,枪口盖着防尘布,连睡觉时都伸手按着布边,怕被风吹掉。阿坤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拆包裹,第一层是浸着油香的油纸,里面裹着六根油亮的广式腊肠——母亲用自家晒的酱油腌的,每年冬天都寄,肠衣上还留着麻绳勒过的印子。第二层是叠得方方正正的旧警服,藏蓝色布料褪成了深蓝灰,肩章处留着父亲当年追毒贩时蹭的火药渍,领口内侧绣着极小的“张”字,红丝线都磨得起毛了——是母亲当年怕警服弄混,连夜绣的。他往身上一比,肩宽刚好,袖口长度也合,连扣眼的磨损位置都和自己的习惯对上——母亲电话里说“肯定合身”,原是早偷偷量过他的警服尺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