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碎屑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烧后的焦味。陆昭明缓缓撑起身体，脊椎处的罗盘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他意识深处的召唤。
艾琳倒在他身旁，机械义眼已经熄灭，脖颈上的液压管线垂落如枯藤。她胸口起伏微弱，却依旧有温度——这是最令他安心的信号。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黄昏刻印的残光，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留下的印记。那枚漂浮在空中的刻印仍在缓慢旋转，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力量波动。
“你还活着。”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艾琳动了动手指，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你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决心。
陆昭明伸手将她扶起，她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轻，像是被抽走了太多不该属于人类的东西。他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熟悉的机械侵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银色的纹路从脖颈蔓延至锁骨，像是蛛网般吞噬血肉。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刻印走去。每一步都沉重而坚定，脚下的地面仍残留着战斗的裂痕，那些符文早已暗淡，但空气中仍有未散去的能量涟漪。
“准备好了吗？”他问。
艾琳点头，抬起左手，指尖轻轻触碰刻印表面。一道微弱的蓝光顺着她的手臂攀升，像是一条苏醒的电流。
黄昏刻印开始共鸣。
它缓缓下沉，最终悬浮在两人之间，核心处泛起一圈圈金色波纹。陆昭明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最深处的迷雾之中。诡雾罗盘自动响应他的意志，黑色黏液沿着脊椎蔓延，在皮肤下勾勒出诡异的图腾。
“我引导能量，你负责控制流向。”他说，“别让它失控。”
艾琳咬紧牙关，点头：“明白。”
下一秒，黄昏刻印释放出第一道光芒。
金光如同液态火焰，顺着艾琳的手臂涌入她体内。她猛地抽气，身体剧烈颤抖，机械左半边的脸颊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些银色侵蚀纹路瞬间暴起，仿佛察觉到威胁，疯狂地向心脏方向蔓延。
“它在反抗！”艾琳咬牙，声音因疼痛而扭曲。
陆昭明立刻调整输出节奏，让能量如潮水般一波波推进。他能感受到黄昏刻印的每一次脉动都带着某种古老的意志，那不是单纯的净化，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改写——就像要将艾琳体内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部分彻底抹除。
她的机械臂突然痉挛，液压管爆裂，机油混着鲜血洒落在地。
“坚持住！”陆昭明低吼，右手按在她胸口，强行稳住能量流动的方向。
艾琳的呼吸变得急促，瞳孔不断收缩放大。她的机械义眼重新亮起，蓝色光芒映照出她苍白的脸庞。
“它……在说话。”她喃喃。
“什么？”
“黄昏刻印……它在问我，愿不愿意成为它的一部分。”
陆昭明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收紧。黄昏刻印的光芒骤然增强，几乎照亮整个大厅。他能感觉到艾琳体内的侵蚀正在加速瓦解，但同时，一股不属于人类的情绪也在她体内翻涌。
“别听它的。”他沉声说，“你不是工具，不是祭品，你是艾琳·冯·诺依曼。”
她嘴唇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就在这时，黄昏刻印表面忽然浮现出一行模糊的符文。陆昭明皱眉，试图辨认那些文字，却发现它们像是活物般不断变换形态，仿佛在躲避他的注视。
“这些符文……”他低声自语。
艾琳的目光也落在那些符文上，忽然，她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伸向刻印，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符文。
“住手！”陆昭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拉回。
艾琳猛然惊醒，额头冷汗涔涔。她喘息着看向自己刚才差点触碰的符文，眼神中透出一丝恐惧。
“它想让我记住什么。”她说，“但我记不清了……就像一段被删除的记忆。”
陆昭明沉默片刻，然后缓缓松开她的手。他知道，黄昏刻印绝不仅仅是一个力量源泉，它背后隐藏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但他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些。
艾琳的机械侵蚀已经退至肩部，银色纹路逐渐黯淡，像是即将熄灭的火苗。
最后一波能量注入。
艾琳的身体猛地弓起，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紧接着，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重重跌坐在地。
陆昭明立刻扶住她。
“结束了。”他低声说。
艾琳眨眨眼，机械义眼的蓝光缓缓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她原本的眼睛颜色。她抬起手，看着掌心，又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那些银色的侵蚀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疤痕。
她笑了，笑得有些虚弱，却无比真实。
“我感觉……很好。”她轻声说。
陆昭明看着她，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一点弧度。
远处，黄昏刻印缓缓降落，停在他们面前，光芒不再耀眼，而是温和如初升的晨曦。
然而，就在这一刻，陆昭明的脊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诡雾罗盘剧烈震动，指针疯狂旋转，黑色黏液倒流回骨骼缝隙。
他脸色一变。
“怎么了？”艾琳警觉地问。
陆昭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黄昏刻印——就在刚才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某个画面：一个身影站在高塔之上，手中握着一枚与黄昏刻印极为相似的物体，正冷冷俯视着这个世界。
那个身影……
“不是江浸月。”他喃喃。
艾琳皱眉：“什么意思？”
陆昭明没有解释，而是缓缓起身，走向黄昏刻印。他伸手触碰，指尖刚一接触，一股冰冷的意念瞬间侵入脑海。
“你以为清除侵蚀就结束了吗？”
“真正的侵蚀……才刚刚开始。”
他猛地收回手，呼吸急促。
艾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陆昭明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他说，“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艾琳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废墟，身后，黄昏刻印缓缓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天边，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夜幕悄然降临。
而在某处无人知晓的角落，一枚青铜齿轮缓缓转动，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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