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深处的寒意渗入骨髓，陆昭明缓缓睁开眼。他的意识像是从无数重叠的记忆中挣扎而出，每一秒都像在撕裂自己的一部分。
他躺在一片破碎的金属残骸中，四周是方舟系统崩塌后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血肉混合的焦味，地面还在轻微震颤，仿佛整个维度都在喘息。
他撑起身体，右手传来一阵刺痛——那条缠绕着血管绷带的手掌正在发黑，像是某种污染正沿着机械神经逆流而上。
罗盘核心在他脊椎内嗡鸣不止，黑色黏液如活物般蠕动，不断抽取着他体内的诡化值。
“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响起。
陆昭明猛然抬头。
艾琳站在不远处，她的机械义眼闪烁不定，面甲上的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她没有走过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什么。
“你……完成了数据流对接？”陆昭明低声问，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
“是的。”艾琳的声音很轻，“文明嫁接协议已经激活。”
陆昭明瞳孔一缩。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变化——空气中的电流密度在升高，冰川深处沉睡的机械装置开始苏醒，齿轮咬合、管线震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准备迎接一次规则改写。
“人类将不再是碳基生命。”艾琳继续说，“黄昏刻印会把我们的文明作为记忆载体，上传到母巢维度。”
“然后呢？”陆昭明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成为旧日支配者的养料？”
艾琳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陆昭明冷笑一声，抬起手掌按在胸口，启动熵值具现化。周围的空气泛起涟漪般的波动，那些看似坚固的金属墙壁显露出半透明的幽影状态。
他现在处于真实空间，但这个世界本身，正在被改写。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说。
“你阻止不了。”艾琳抬手，机械义眼中浮现出一串加密数据流，“协议一旦激活，就无法逆转。”
陆昭明没有再说话，而是闭上眼，感知体内流动的诡化值。罗盘核心正在疯狂抽取他的能量，那种被抽空的感觉让他几欲昏厥。
他必须切断连接机制。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插在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却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晶体，悬浮不落。
他咬牙将手指插入伤口，触碰到脊椎处的罗盘核心。
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时间定位能力自动触发，视野中浮现出无数个平行时空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里，他都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有的成为了江浸月的信徒，有的则彻底放弃了人性，变成了一具行走的机械遗骸。
他看到了母巢维度的轮廓。
那是一个由无数渡厄者脊椎编织而成的巨大蜂巢，中心位置，一团跳动着的光团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那是伊莎贝拉的核心。
陆昭明猛然睁眼，意识回归现实。他的右眼晶格化部分剧烈跳动，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黄昏刻印不是终点。”他喃喃道，“它是入口。”
艾琳皱眉：“什么意思？”
“它不是为了拯救我们。”陆昭明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是为了让我们成为桥梁，让旧日支配者重返现实。”
艾琳的机械义眼骤然闪烁，数据流中断了一瞬。
“所以……”陆昭明迈步向前，“我必须破坏协议。”
艾琳没有动，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她问。
陆昭明点头。
他当然知道。
一旦破坏协议，整个维度都会坍缩，所有参与嫁接的机械体都将失去控制，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多个维度同时崩溃。
但他别无选择。
他转身走向废墟深处，寻找能够切断协议的节点。
艾琳没有跟上来，但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昭明没听清。
直到他走到一处断裂的机械臂下方，才发现海面翻腾着诡异的泡沫。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出来——是机械主教。
他已经死了，脸上的机械义体早已熄灭，左臂的黄昏刻印原型机也失去了光泽。但他的手中，仍紧握着一支冷冻剂。
陆昭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支冷冻剂取了出来。
它的表面布满微弱的刻痕，拼凑出一句话：
“献祭不可逆，宿命已在。”
陆昭明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只要使用这支冷冻剂，就能关闭黄昏刻印，终结一切。但代价是——整个维度将彻底坍塌，包括他自己。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冷冻剂，又望向远处仍在运作的方舟系统。
艾琳的数据流尚未完全释放，协议还未完成最终嫁接。
他还有机会。
陆昭明咬紧牙关，将冷冻剂收入怀中，转身朝控制中枢方向走去。
他要找到艾琳，告诉她真相。
可当他踏出第一步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罗盘背面的十二宫星座自行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它们最终停在一个非地图坐标的方位上，指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陆昭明愣住。
他隐约意识到，那个方向，或许藏着真正的答案。
他看了眼手中的冷冻剂，又看了看远处的艾琳。
然后，他选择了相信罗盘。
他迈步向前，朝着那个未知的方向走去。
身后，方舟系统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而在某个角落，冷冻剂内部的一枚微型罗盘，悄然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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