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打烊”的牌子挂上,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街道上残余的喧嚣与寒意,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与门外渐趋冷清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门内一片狼藉却弥漫着奇异满足感的“战场”。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仿佛被狂风席卷过的景象。
前厅里,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堆叠着沾满油渍和残羹的碗盘,筷子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有些甚至掉在了地上。一次性酒杯东倒西歪,桌布上溅满了深色的汤渍和红亮的辣油。地面更是一片混乱,踩满脚印,随处可见掉落的菜叶、骨头和揉成一团的草纸。空气中混杂着饭菜的余味、汗味、烟草味,以及一种过度燃烧后的疲惫气息。
后厨的状况同样触目惊心。灶台如同经历了一场鏖战,锅壁上挂着凝固的油垢,调料罐东倒西歪,台面和地面被水、油和各种食材的碎屑覆盖,黏腻不堪。几个巨大的泔水桶早已满溢,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所有人都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坐在狼藉之中,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仿佛耗尽。
周建军直接靠着柜台滑坐在地上,仰着头,张大嘴巴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傻呵呵的笑容,盯着天花板的双眼有些失焦。刘铁柱解开了围裙,靠在水池边,那双平日沉稳有力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闭着眼,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舒展。小梅和小山互相倚靠着坐在门槛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还带着忙碌时留下的红晕和油光。负责洗碗杂活的替补人员(临时找来的)更是直接趴在堆满脏碗的盆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晚月站在前厅与后厨的连接处,背靠着门框,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狼藉。她的身体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四肢百骸都叫嚣着酸痛,喉咙因为长时间的说话和吸入油烟而干涩发痛。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激战过后的亢奋。
她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催促大家收拾。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份极致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那如同暗流般涌动的、巨大的成就感。
她走到柜台前,周建军挣扎着想站起来,被她用手势按住了。她拿起那个沉甸甸的、被各种面值的纸币和硬币塞得几乎合不拢的木钱匣子,没有立刻去数,只是用手掂了掂那实实在在的重量。然后,她走到后厨,看着那些几乎被消耗一空的米面粮油、肉菜调料,心中快速估算着成本与那个沉重钱匣子的对比。
一个模糊却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在她脑海中初步成型。
她没有声张,只是将钱匣子小心地放回柜台下锁好。然后,她挽起袖子,拿起墙角立着的扫帚,开始默默地清扫地面。
竹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动作惊动了其他人。
周建军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挣扎着爬起来,也去找了把扫帚,瓮声瓮气地说:“我来我来,晚月你歇着!”
刘铁柱睁开眼,沉默地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灶台。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的规范,虽然缓慢,却一丝不苟。
小梅和小山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到老板和大家都在干活,顿时睡意全无,羞愧地跳起来,一个赶紧去收拾桌上的碗盘,一个去打水准备清洗。
没有人说话,只有清扫、擦拭、搬动碗盘发出的各种声音。疲惫依旧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凝聚力,却在这片狼藉中悄然滋生,比任何言语的鼓励都更加有力。
当大部分显眼的垃圾被清理出去,地面和台面初步恢复整洁时,林晚月直起腰,感觉腰背一阵酸麻。她看着同样满头大汗、却眼神清亮了许多的伙伴们,终于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温暖的笑意: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她走到柜台边,拿出那个钱匣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钞票和硬币,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这是咱们‘晚月饭店’开门第一天的营收。”林晚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具体多少,我还没细数。但我知道,这离不开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军哥在外面维持秩序,应对找茬,功不可没!刘师傅在后厨稳如泰山,保证了味道和速度,是咱们的定海神针!小梅小山在前厅跑前跑后,嗓子都快喊哑了,服务周到!还有临时来帮忙洗碗的两位大姐,也辛苦了!”
她目光真诚地看过每一张脸,每一双因她的话而亮起来的眼睛。
“我说过,饭店好了,大家才能好。”她顿了顿,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叠早就准备好的、相对较新的零钞,“开业大吉,这是给大家的开门红!每人十块!不算在工钱里!”
十块!相当于很多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周建军嘿嘿笑着,第一个接过,揣进怀里,用力拍了拍。刘铁柱愣了一下,才双手接过,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有些腼腆的笑意,郑重地说了声:“谢谢老板。”小梅和小山更是惊喜地叫出声,拿着钱,翻来覆去地看,脸上乐开了花。那两个临时工也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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